彼时在一楼听曲看戏的散客凡有些门路的,瞧清来人是谁后躲的躲藏的藏。有些虽不大明了真相,可一听来人是谁,关门声亦络绎不绝。吵吵嚷嚷的动静传至管事耳中,她也只当是寻常衅事:“老娘在这儿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还怕几个小崽子!”
揣着一身怒气,管事一路斜歪着头欲瞧来人是谁。还未待她走近,数道隔帘由着冷风霍地从外掀开,一长身鹤立之姿落入其眼底。不敢细瞧第二眼,管事瞬地停在原地,接着转身向后退去,惊魂未定:“瞧我这嘴!”
半月前菜市口执斩的可不就是穿这些衣服的人嘛!至于为首的这位,恐怕就是……
光天化日之下,本身并不正派的怡然楼里众人瑟瑟发抖。管事的双腿正发软,可没办法,还是被押着记录遣散楼内到来的宾客。只片刻,堂内再无他人,一楼彻底清净了。
临无抱拳复命:“大人,在楼上。”
为首的神色无异,听罢只微微颔首,一路人马便已汇积二楼角落的包厢外,另一路则在怡然楼外封锁出口伺机而动。
密信来得蹊跷,和当日告发抚州军营无异,寥寥数语清晰明了。如今大理寺再被指引,信中直言未得行踪的赃款在怡然楼内被人假借地契买卖交易。不可信其无,无论背后隐匿了多少藏弓暗箭,也不能放过。
箭在弦上,瞧着自家大人神色淡淡,临无心情也平复不少。自半月前大人与太子殿下因抚州贪污案一事结下梁子至今,调查的每一处都是步步险境,今日这门后还不知会是谁。
咚咚咚——
雅间外敲门声起,动静略大。方才已听得外头吵闹的二人,此刻酒醒了大半。初听时,正侧撑于榻上微醺的苏缨宁恍惚间以为有人来索命。可一瞧桌凳前周历嘴角微勾,她也意识到来者何人!
反应过来门外是办事的小厮,屋内二人皆是大喜。苏缨宁眨着杏眸意图醒酒,可烈酒后劲着实太大。周历快她一步,迫不及待地拿走木插开门迎人。
霎时,门从里头打开,周历一瞧却不见熟人。又忙朝屋外左右看去,确认小厮并未来报信,脸上笑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正疑惑是哪家公子误敲了门欲关门送客时,视线落在其中一人所着官服上,看着品阶一般,可他身边这人——
负手静立垂眸瞧着自己,面若冠玉如青松之姿泠然而立,一身玄色锦袍腰配着银龟袋,面上未见怒色却让人心中发寒,这般年纪在京中有此等位置。周历一时竟看呆了……
一瞬酒醒,周历笑容一顿呆愣于门边,自己再微贱,门外之人身份也是呼之欲出。时常听兄弟们提起,都道此人俊美无俦杀伐果断,今日也是见到了真人。
周历目瞪口呆之际,苏缨宁已从软垫起身,敲了敲脑袋晃晃悠悠走上前问道:“怎的,可是小厮拿了地契来?”
此话刚出,临无眸中一闪右手紧攥佩刀,暗喜这二人果然与地契有关。
未暼见临无面露喜色,苏缨宁一见玄袍之人眼睛便再也移不开。掺了金丝线绣的纹饰似是比她的衣服还精致,高大身姿挺拔俊秀。清冷的俊脸棱角分明,真真是芝兰玉树,玉山见之崩。宛如——画上走出来的人?!
此时屋外红光掩映,照得“画上人”熠熠生辉。地契被置之脑后,醉酒后连银龟袋都辨不清的苏缨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话本里形容的索命妖精,也不过如此罢!
这人用的什么敷面,怎么觉着比自己平日里还白?
他不爱笑,可是为了预防脸上斑纹?
……
没等玉山崩,苏缨宁就着酒意,脸上露出一抹憨笑。她顿觉身体暖和了起来,双眸更是偏心地直勾勾盯着这位“小厮”看。
一旁的周历此时酒已醒透,见苏公子眼睛都不转了,忙掩面咳嗽低声道:“不是我府上人。”接着又低语道:“这是少卿。”
美色当头,地契给予的最后一丝理智让苏缨宁慢慢回过神来。看着周历一脸的尴尬,又想到自己身处怡然楼,如此风采卓绝的人一定是……
她懂,她都懂!
“哦——哈哈是我唐突了,怡然楼的公子果真俊俏,名字也好听。”说完抬起手,潇洒甩开被风吹乱的发带道了句:“就是不爱笑。”
借着酒劲,苏缨宁抬手欲拨弄“俊俏公子”唇角让他笑一笑,却见这人眸色越来越深,自己怎么也够不着。
无奈,只好一脸真挚地邀请门外的“索命妖精”,憨笑道:“怎么还站外头,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快入房中斟满此杯与我共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