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残忍,太严肃,太威严了,赵奕明想,其实只是朝他射了一箭而已,而且还没射中。
“殿下,你知道谋逆之罪,其实是要诛九族的么?”林季安开口道。
赵奕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胡昆重和何罄宗,他们身后有太多人了。胡昆重父母已去,剩下的只有他曾拜师学艺的那间道观,也就是靖衡王曾学艺的地方。倘若要诛九族,如今道观上下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连带何罄宗的家里人,老小皆走不掉。所以,倒不如将此事做的大一些,盖去原本要诛九族的果。”
“我明白了。”赵奕明木讷的眼中掀起一层荡漾,方才明德帝将事情交给他去办,想来也是因为这个,若交给御史台,一切按照律法行事。
“殿下还要去看看王爷吗?”林季安问。
想起上次在牢房门口听到的话,赵奕明摇了摇头:“就定在三日之后。”
玄武兵巡视一切正常,相隔着一堵墙的两道走廊,门锁声响起,有人将一盏白玉壶放到了他们桌上。
赵寰寻着那柔和的白光看去,这白玉壶,是当初他还在宫里时及其喜欢的,记得年幼的时候,常常背着母后和赵晋偷喝那白玉壶里的酒。
地上的铁链当啷声不断,赵寰将白玉壶里面的清酒倒在了一同送来的银酒杯中:“过了这么多天才来,赵罡一向不是最为心狠吗?”
与平常的酒看起来没有丝毫差异的透色液体在冰冷的杯壁上碰撞,喝酒,很久没这么静心去品了。
咕嘟,酒杯见底,嘴角边的那抹暗红在片刻后不受控制的滑落。
胡昆重粗喘着气,抬手拭去了这道红,不过很快又有更多流了出来,就像当初他从战场上身负重伤离开一样。
——
“昆重小心!”赵烽烙猛地把胡昆重推开,北鹘将军手中的大刀从赵烽烙背后硬生生划了下去。
“烽烙!”年轻的少将眦目接住挡在他面前的人,因为经过久战,实在没了力气,胡昆重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从前他接住这位殿下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
但是北鹘的将军没有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举起大刀再次向前砍去。为了护着胸前的人,胡昆重偏了身,刀锋从他的右臂上重重落下。
“啊——!”脸色猛然煞白,但左手却没有一点松懈。
“昆重……胡昆重!”赵烽烙顿时嗡鸣一片,他撑着剑起身,忍着背后针刺般的伤痛将敌人逼退十步远。
“快了,就快了!”话语从赵烽烙满是鲜血的口中迸发而出,“援军马上就到!”
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满胡昆重的额头,青筋不断在他脖子上浮现,手臂被砍断的地方,血液大股大股流出来:“他们不来了……不会来了。”
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
“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给我们的王子报仇!”
哐嘡!赵烽烙咬牙抵住这一猛击,然后朝对方身上来了狠狠一道肘击。
不知被打到哪个地方,北鹘将军疼得龇牙。
“来人!”赵烽烙大声喊着。
“靖衡王!”两名士兵从附近脱身而来。
“把胡将军带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快点!”
“是!”
朦胧之中,胡昆重看着眼前越来越远的模糊的景象,赵烽烙只身挡住了很多人。他挣扎着想要回去,奈何根本动弹不得。
“赵烽烙……跟我走……”他想喊出来,但是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
醒来之后,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救他的人说,大周战胜了北鹘,但代价却是失去了一个王和一个将军。
——
噗!胡昆重擦不净这些血了,他缓缓趴在桌上,等着最后咽气的时刻。
“烽烙啊……对不起,没能为你报仇,我现在来找你了,等我……”
“等等我侯爷!来了来了!”陈澜骑着马从大军后面匆匆赶来,几个一同随行的将领瞧见陈澜这副模样,没忍住给他打趣儿。
“你这细皮娃儿,没打过仗,一路过来还惹得浑身不舒服,好几天了都。怎么,你家侯爷逼你来的?”
陈澜赶上去,边揉着肚子边说:“没有,我自己来的,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周边的山脉越来越多,草地林木变少了,风吹过来,总有一种吃沙子的感觉。
“还好吧?”陆琰问他。
陈澜笑笑:“没事,好不少了,谢侯爷关心。”
今日天色也暗下去了,行了一日,是该歇歇。陆琰抬手,身后的行军缓步停下:“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后接着赶路。”
出来好些天,每天基本上就是短短歇息一会,接着便是日行百里,如此反复,陆琰倒觉得不是多累。
“卜将军,还有几天?”找到一处看起来沙土没这么多的地坐下,陆琰解开水袋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一旁的将领。
那将领接过,谢了一声:“绕过这两座山,前面就是戈壁了,应该不到七日就可以跟陆将军汇合。”
陆琰点点头,听到“跟陆将军汇合”这几个字,他不由得心跳加快起来:“好,大家都睡一会吧。”
“侯爷也休息一会吧,好几次你都没睡,到时候上战场,这样可不行。”
“好。”
看着附近的人都陆陆续续躺下闭上眼,陆琰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黑色的锦囊,金线缠绕,小巧别致。
他解开上边的绑绳,从里面拿出来一块青色的绢布,借着另一边士兵点起来的火把,还能看清楚上面写着的特别秀气刚劲的几个字——
万事太平,凯旋而归。
再往下的角落,写着林季安的名字。
也许是林季安在帮他穿甲的时候塞进来的,离开繁城两天之后,陆琰才发现的这个锦囊以及里面的东西。
把绢布放在手心中深深吸了一气,陆琰闭上眼小声说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