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
低回的号角声从城楼上不断传出，在空中来回跌宕。城下的将士战马全部都已经整装待发，等待最后一道命令下达，他们就要启程了。
为首一人身着白银铁甲，束发在身后随着微风飘动，腰侧的长刀，战马头上的银盔，这些一切都告诉了所有人，他现在是身后这些人的将领。
陆琰拽紧缰绳，抬头与城楼上的红衣遥遥相望。今天早上，他这一身盔甲是林季安亲自给他穿上的。
“步兵一万五，骑兵七千，弓箭手五千，弓弩精兵五百，全部清点完毕！”
孙义德听到城下的传话，对身旁的赵奕明道：“殿下，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您下令吧。”
赵奕明看了眼林季安，后者摇了摇头。
“大周安危，仰仗各位，你们永远是大周最好的将士！孤等你们的凯旋，出发！”
“誓死守卫大周——！”
伴随号角和呐喊，大军中间缓缓开辟出一条给陆琰向外走去的路。他看见赵奕明缓缓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了林季安张口对他说的话：平安回来。
军旗握在手中，陆琰挥舞起来，所有将士向身后转去。那抹红衣从眼角消失，陆琰骑着马，向前走去。
等到浩荡的大军消失在天际，城墙上的三人才收回眺望的目光，转身离开。
皇宫，明德帝的寝殿，丞相和御史大夫已经立在一旁好些时间了。赵奕明他们三人来时，明德帝正在与他们谈论事情。
“父皇。”赵奕明走进来后叫了一声。
“陛下。”
明德帝靠在床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三人：“嗯。他们都走了？”
“走了。”赵奕明回答。
“前两日太医过来又给朕诊了一次脉，说在宫外请到一人，给朕换了几副药，如今朕的精气神是好了些了。”明德帝望向站在最后的林季安，“听闻是谏议大夫介绍的。”
林季安拱手：“回陛下，此人是黑市做药草生意的一位夫人，她与陆侯爷相识，也是陆将军曾经麾下一名将士的夫人。”
寝殿中安静片刻，明德帝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谏议大夫有心了。”
先前丞相与御史大夫一同向明德帝商议地事情兴许告一段落，他们拱了拱手，先行告退。
从目前的情况看明德帝是有事想与林季安说，孙义德原本也想离开，但被叫住：“太尉，兵部尚书那边，你看怎么处置好？”
明德帝大概已经知晓周均之前告诉孙义德关于金戈军、弓弩以及岳修武的事情，他是谋反了，但是还是把大周的安危放在心上。功虽不抵过，但也算得上最后一番醒悟。
况且如今明德帝已经不想管这样的人的生死了。
“流放吧，陛下。”孙义德说道。
兴许死了就太便宜他了，他是这里面最没有理由谋反的人。
“流放至西部，永生不得踏入恒端以东半步。”
明德帝摆摆手：“就按你说的去吧。”
领了命，孙义德便离开了。既然对周均有了处置，那么赵寰胡昆重他们自然也落不下。
“赵寰，大周的好王爷啊。”明德帝闭上眼，“太子，你觉得他们该怎么是好？”
赵奕明没有想过这个，不止这点，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任何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没有人可以随意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现在看来，也许掌握某个人的生死，可以挽救更多人的命呢？人在上位，为的不就是这一点。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赵奕明麻木看着地砖上雕刻出来一道道巧妙的纹路，过了一会，他开口：“赐死。”
听到这个答案，明德帝满意地笑了一声，林季安在身后将目光在赵奕明身上停留了一会。
“有长进，那你觉得怎么个死法好？”
赵奕明不语，他不知道。
“林大人觉得呢？”
林季安垂眸片刻：“王爷身为皇亲国戚，自是体贵，谋反之罪不容饶恕，但也应留有全尸以保皇室颜面，臣以为赐以毒酒。胡将军此前身为大周将，追随靖衡王力保大周安宁，故也当敬重，同以毒酒相送。何罄宗，为步青云不惜杀害官员，另在谋反中蓄意加害太子，心无悔改，当斩首示众。至于詹金，虽为北鹘人，却未与北鹘同谋，不得算是他国之敌，当以谋反罪处以凌迟。”
毒酒倒还好，但斩首与凌迟……全部都是酷刑。别说下达这样的死令，赵奕明连杖刑都不曾下过。
他呼吸颤了一下，指尖在长袖中掐得泛了白。
明德帝听完林季安的话，咳了两声，体内的气息似乎顺不上来，他抬手抚了抚胸口，并没有说好是不好。
等到眉头略微舒展，明德帝哑声道：“太子，按林大人说的去办吧，多学着一些，有些道理你还是得明白。”
赵奕明低声应下。
两人以为明德帝就此了事，但没想到他提起了江宁的事情：“江宁那三个月，你们都辛苦了。林大人兴百业平疫病，朕答应过会赏你。”
林季安张了张嘴，本想说这是己任，可那位帝王却是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朝中臣，有功便赏，有过则罚，这是历来的规矩，不是朕的私心，林大人应当清楚。”
林季安微微低头：“是，陛下。”
“太子传朕的旨意吧，林大人平定江宁，□□朝廷，封尚书令，位正三品。”
林季安抬手行礼：“谢陛下。”
“是，父皇。”赵奕明应道。
明德帝看了一眼他这个皇子：“当初下旨让你尽早回宫，你违抗朕的旨意不回来……你知道无论是谁抗旨，都得挨罚吗？”
赵奕明道：“儿臣甘愿受罚。”
“哼。”明德帝笑一般的发出声，“听说你在那边帮了不少忙，功过相抵了。这样也好啊，还好你没有回来。”
出了寝宫，林季安和赵奕明走在宫廊上。林季安在赵奕明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殿下，你是不是有事要问？”
赵奕明微微勾起的眉头放了下来，他偏过头：“啊……我，我是有些不明白。”
两人停下了步伐，赵奕明又琢磨一阵：“我知道父皇一定是会将他们赐死的，但是原本我以为会是像之前我听过的那样，给饭吃，在饭里下毒。赐毒酒是我在我意料范围之类的，但是林大人，一定要斩首和凌迟来处死吗？而且斩首示众会不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