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重复这一句话。

哭着哭着，她猛地想起妹妹讨厌看到自己的眼泪，于是硬生生将未流尽的眼泪憋回去，甚至打出一个响亮的哭嗝。

林婞等人见到索菲娜姐妹相拥，都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最终还是林婞第一个开口：“索菲娅，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中爬到所谓的最高处，你姐姐还是在受苦。”

“看看皇宫中所谓国王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再看看男侍卫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你不觉得如果不改变环境，就算拥有一定的权力，女人也会过得很痛苦吗？”

索菲娅沉闷的声音伴随一声呵笑响起：“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国家从古至今的传统是这么容易改变的？提出改革的人最容易被群众拉下王座，因为这种伐毛换髓的改革势必带来整个国家的动荡。”

“与其至死也在改革路上，享受不到半分好处，不如顺从地接受，然后站上权力最高峰。痛苦是相对的，看跟谁作比罢了！”

“所以你在跟谁作比呢？不会是那些地位没有你高的女人吧？因为你心里清楚，就算是站上权力最高峰，只要跟男人作比，哪怕这个男人是区区侍卫，你也比不过！”

“我比不过？我比不过？！”索菲娅在索菲娜的怀抱中挣扎起来，“我为什么比不过他们？一群低级的下|贱的雄性生物！你居然敢说我比不过？”

“就凭你还要让他们担任侍卫，我就说你比不过！”

索菲娅却突然平静下来，她将脸露出，冲着林婞啐了一口：“你是在故意激怒我。”

林婞坦率道：“是啊。”

“为什么？”

“我很期待和你打一架。”

“空有力气的蠢货。”索菲娅别过脸骂道。

林婞没生气，继续说：“人有的时候就是需要采取最原始的解决方式，原始不代表不好用。”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一句，索菲娅难得沉默了。

霎时间，走廊上只有几个女人或急促或平缓的呼吸声。

事到如今，林婞和蓝重锦的身份已经没必要再隐瞒，林婞直接道：“索菲娅，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你和你姐姐是，你们到底想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我们其实是没办法干涉的。”

索菲娅蜷缩在索菲娜的怀中，她看着往日最软弱的姐姐突然开口：“我愿意辅佐两位国王进行改革，无论什么活我都可以干！但是，求你们放过我的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姐姐的错，她只是想……想为我好。”

林婞问：“所以你单是为了替你妹妹赎罪？”

索菲娜的眼神渐渐坚定：“……不是的。我以前从未想过您说的这些事情，如今明白了，便想为包括我妹妹在内的其她女人做些事情。我知道我很笨，但是我不怕苦也不怕累的，请您放心，我一定能派上用场……”

说到这里，她抱住索菲娅的双臂更加用力，她继续说：“我想要保护我的妹妹，我想要让她生活得轻松快乐，我作为姐姐的前半生已经很失败了，以后不应该继续这样……”

这段话确实说得不够聪明，索菲娅心想，姐姐果然还是那个笨蛋，但她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抓住索菲娜的腰侧，将脸彻底埋进姐姐怀中，脸上的脂粉被溶解掉粘在姐姐米白色的衣服上，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厌恶化装。

索菲娜还在说着：“关于几位公主和女士的死亡，我知道我罪无可赦，我也知道我的命没法跟几位公主的命相提并论……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无论是生命还是其它，只求各位能放过我的妹妹。或许改革过程中的危险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这样就算死掉了也不可惜。”

说完，索菲娜松开索菲娅，想跪在地上求得其她人的原谅。

索菲娅一手拉住她，转头自己跪了下去。她垂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们，别涉及无辜的人。我也可以当你们改革路上的垫脚石，放过那个笨蛋吧。”

林婞的视线在索菲娜胸前的脂粉痕迹上一顿，又看向索菲娅：“这事情我和蓝重锦做不了主，死去的公主还有后妈跟我们素不相识，算下来，只有死去的公主还有亲人在这里。”

她扭头看过林桦与蓝启辉，示意她们定夺，虽然她们与其她公主并非同一生母的血亲，但此刻这里只有她们有资格对索菲娅的罪行做出宣判。

蓝启辉与林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林桦清清嗓子，像是还不太适应自己成年女人的身份，刻意压低声音对索菲娅道：“你准备好用你的一生赎罪了吗？”

索菲娅一言不发地点头。索菲娜还想上前，被她用一只胳膊拦住。

而蓝启辉见到这位曾经关押并且试图“改造”自己的女人正跪在面前，心中没有半分快意，这当然不是代表她已经原谅了索菲娅，只是……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她已经先一步踏进崭新的世界，而索菲娅才刚刚接触到门把手，这种身份差距远比所谓的“公主”与“仆人”要大得多，让她不愿再去计较那些前尘往事。

至此，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后，众人静默片刻，林婞与蓝重锦忽地感到心跳如鼓，这显然昭示着什么。果不其然，顷刻间，母神的声音如约而至。

【剩余的人类，恭喜你们成功通过考验。】

在场只有林婞、蓝重锦以及索菲娅听到了母神的话语。索菲娅还是跪着，她似笑非笑道：“或许‘老天’真的是在帮我。”

索菲娅抬头，面上不见愧色，却是另一种沉重。见到她这副神情，林婞心中隐约浮出一个猜测——这场“考验”考验的对象或许不止是她们几个“外来者”。

……

这边还没回神，林婞蓦地感到手上一热，原来是林桦冲上来拉住了她的手。

这个时候撇下嘴角的林桦看起来还是那个刚到林婞腰部的小孩，古灵精怪又非常的聪慧，聪慧到不用言说便察觉到一场离别。她牢牢盯住林婞，像是要记住什么，嘴上却说：“我就知道……你走了才好呢，我说过我很讨厌你！”

林婞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回换成她不敢直视林桦的眼睛。她选择故作轻松地说：“是啊，我要走了。老一辈走了，年轻一辈才能放开了大展拳脚嘛。”

与此同时，另一边，蓝启辉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她抱住蓝重锦轻声说：“……谢谢，谢谢你。”

然后，在公主们的手中和怀抱中，两个一日国王的身影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