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好吵。

林妄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某个教室内打盹。

又到课间了吗？下一节什么课来着？她默默盘算着是否需要睁开双眼，转瞬间察觉到不对，想起记忆最后定格在坠崖的房车上，她当即浑身酸痛地坐起来。

全然陌生的空间，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脚下是干燥的土地，她头疼地伸手捏了捏鼻梁，发现周围都是陌生人。

她似乎是死里逃生了？所以房车究竟有没有掉入悬崖？其她人又在哪里？

林妄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鼎沸的人声没有随她的动作减弱半分。她顺手拍掉掌心沾到的沙砾，随动作低头看去，发现腕部不知何时多出一只形似手表的物品——纯白色，圆形的“表盘”上没有任何指针或是数字。

她用另一只手快速摸索一番表盘和表带，纯白色的表盘还是一干二净，什么都不显示。

林妄心中陡然生起一股不适感，她赶忙试图将这只手表脱下来——无从下手，因为表带和她的手腕堪称严丝合缝，简直像是她的另一层皮肤。

而自从她意识到这只手表的存在后，手表的存在感愈发强烈起来，它触感滑凉，像是一条盘踞在她手腕上的蛇。

林妄实在拿它没办法，顺势扫了一圈离她最近的人的手腕，发现每一个人手腕上都有一只这样的纯白手表——至少说明她不是特例，她稍稍安下心来。

“***，真的吗？”

一个男声在距离林妄不远的地方响起，话语间夹带着频繁出现的辱女词。林妄皱眉看过去，大概几米开外站着几个抱团的男人。当中有一个穿着无袖背心的肌肉男正在讲话，方才林妄听到的男声就是他发出的。他个子很高，将其他几个男人的脸几乎全部挡住。

林妄没走动，站在原地听了一会那几个男人的谈话。基本都是肌肉男在抱怨，没什么营养。但根据他们交谈起来的熟稔程度，加上肌肉男看着很年轻，应该是大学生，林妄推测他们极大概率是之前就认识的同学，甚至是住在一起的室友。

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得出结论，又懊恼起自己为何要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她明明还有更多要紧的事情要做。可恰在此时，她感到那几个男人中投来一束极其阴毒的视线，令她一阵毛骨悚然。偏偏待她回看过去时，肌肉男依旧把其它男人挡得严严实实。

林妄暗自记下肌肉男的脸，离开了原先站着的位置。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所有人，终于发现一个她此前忽略的问题，在场的人性别比例大致均衡，而且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在确定这一点后，林妄能肯定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母神提过的“群体性考验”，毕竟若无外力干涉，现今已经很难看到这样的性别比。

她打算先跟其她人会合，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考验会以何种形式发生，她担心不抓紧时间变故只会越来越多。

林妄放缓脚步，仔细地一一看过每一张人脸。她不能贸然出声呼喊，一是不想吸引陌生人的视线，二是不能暴露朋友们的名字，所以只能靠肉眼搜索。

在此过程中，她惊讶地发现，哪怕身处陌生的空间，在场的人情绪却都不错。她想起盘问脏辫男时得出所有人同时聆听的“天启”单那一句，看来脏辫男确实没说谎，绝大多数人还是不清楚考验的严重性。

林妄一边思索一边找人，走的格外缓慢，可是没走多久，她就走到了人群的边缘。这时，她的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于是她继续往前走几步——果不其然，她当即被无形的空气墙挡了回来。

这片区域是有边界的，没有完成考验的话，她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林妄胸口一滞，环顾四周，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嘈杂的人声吵得她开始头晕，她能感受到朋友们就在人群中，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到她们，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们分隔开来，戏耍她们，叫她们数次擦肩而过。

林妄深呼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这片诡异的土地上，耐心似乎消耗得格外快。

她再度走回人群中，这一次，她猛地被一只手拽住。

然而，出现在林妄眼前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个，姐妹你好。我看你好像也是在找同伴？我本来是和我妈妈在一起的，来这里之后就没找到她。我们能不能临时结个伴啊？”

这位陌生女性看起来同林妄差不多大，说起话来又快又急：“我知道咱们萍水相逢，你对我有戒心是正常的，但是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一眼看去就觉得你可靠。”

林妄从未遇到过这么话痨的女人，正处在思绪混乱之际，连忙抬手示意对方先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剑，不是那个经常见面的‘常见’，是锋利的‘剑’。”常剑很自然地对林妄展露笑容，脸颊上的雀斑仿佛在跳跃，“不过我倒是也希望和朋友们经常见面啦。”

林妄更加头疼，“常剑”听起来可不像随口编就的假名。所以说，这位居然直接将真名告诉给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常剑发现林妄流露出的表情十分复杂，了然地凑到林妄耳边悄声道：“其实我特别幸运，这可不是我自吹自擂，每次抽奖我想要的奖品都能拿到手，每次考试我不会的题目都能全部蒙对。我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你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人。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

眼见常剑为获取自己的信任索性将个人隐私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暂且不论信息是真是假，林妄已经快被压得喘不过气。

林妄赶紧截住她的话，松口道：“我们可以暂时结伴，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的真名。”

“行啊！你肯答应我一起走就很好了，我特别特别特别不喜欢一个人。”常剑眼睛格外的亮，“那我怎么称呼你？神秘的朋友？沉默的女人？勇敢的少年？”

林妄心想，这些称呼你敢叫我都不敢应，提出：“叫我小王就好。”

“小王？你难道姓王吗？还是说你喜欢狗狗？我其实很喜欢狗狗的，只是从小我爸爸就不让我养，他说那东西到处掉毛，而且狗是被人吃的畜生，不能住在人住的房子里。”

常剑说着说着，眼神渐渐暗下来。

林妄见状，心也跟着被揪了一下。她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说出的不知真假的话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两个人在人群中间缓慢地走着，林妄突然意识到：“你说你有爹？”

“对啊，不过他已经死掉了。”常剑偏过头直视林妄的眼睛，“你知道末日方舟吧？我有一天路过超市随手参与了一个抽奖，刚打开纸条，还没来得及念出上面的内容，就被工作人员神秘兮兮地拉到一旁。她告诉我我抽中了末日方舟的船票。

“拿到船票的第二天，我爸爸就死了。”

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林妄一时间竟想不到该先对哪一点提出质疑。是常剑都没确定自己的身份就随口说出末日方舟的存在？还是常剑居然在超市抽奖抽到了相当稀有的救命船票？当然，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当属——她为什么要专门提到她的生物爹是在抽到船票的次日去世？

思索片刻，林妄的视线停留在常剑的嘴角：“提到‘亲人’的死亡，你看上去并不伤心？”

“有吗？我看上去不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