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夏天格外炎热,空气中弥漫着滚滚热浪,知了没完没了地疯叫,一切都让人感到烦躁。
高考结束当天,许多人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然而命运总会不公平,有人欢喜就有人悲愁。
许靳哲得知奶奶陈婉莹进了ICU,身体状况很难再坚持下去的消息,立即订下了前往美国的机票。许靳哲从小在陈婉莹的依偎下长大,坐在长途飞机上,不断祈祷好运发生,强撑着耷拉的眼皮挺到美国。
许家早已安排司机负责接机,许靳哲下飞机后气都未来得及喘直奔往医院,爬着楼梯跑到陈婉莹所在病房的楼层。
走廊外的人含着泪,许靳哲气喘吁吁扶着墙,全身使不上力,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何沐戚注意到许靳哲的存在,赶忙招了招手,拖带哭腔说:“阿哲,快去看看奶奶。”
她一直在等你,想最后再见见你。”
许靳哲点了点头,紧绷的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他轻轻推开门,走进病房里。
许靳哲笑得勉强,笑得僵硬:“奶奶,我来看你了。”
许靳哲看躺在病床上陈婉莹,整个人瘦如柴条,她艰难地朝他笑了笑,叫了声许靳哲的小名。
“阿哲。”
许靳哲闻言,故作坚强许久在一瞬间塌溃,眼眶一下湿润。他偏头望向窗外,吸了吸鼻子调整情绪,轻轻应了声:“奶奶,我在。”
许靳哲走到病床边,半蹲了下来,握住陈婉莹干瘪的手,眼里含着泪水。他盯着陈婉莹的脸,又一次叫了声奶奶。
他对陈婉莹笑了笑,眼泪顺了出来,浸湿白花花的床单。
陈婉莹缓慢且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许靳哲的脸,替他擦去眼泪,发出的声音低哑:“阿哲,别哭。”
许靳哲连跌忙点头,答应她:“好,好,不哭。”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一往从前地逗陈婉莹:“奶奶,我现在回美国了,您现在又要跟我唠啥。”
陈婉莹似在用生命中的最后一道力气,露出慈祥的微笑,她阖了阖双眼:“阿哲,奶奶困了。希望阿哲往后都要健康、平安,幸福啊。”
许靳哲跪在床边,一直在摇头:“不要,我才刚回美国,你再陪我聊会儿天。”
陈婉莹仍保持着笑意,摸了摸许靳哲的脑袋,她发不出声音,无声说了句“晚安。”
晚安,这走过的一生。
晚安,这走过的世界。
她慢慢阖上双眼,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的声音,起伏的波浪拧成一条直直的线条。
许靳哲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紧紧握着陈婉莹的手,摇头喃喃道:“不要,我不要……”
“奶奶,你快醒醒,快醒醒。”
明知道会有这一天来临,可许靳哲还是难以接受这么快到来。他跪在床边哭了很久,后面几天许靳哲整个人面死如灰,迟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陈婉莹一生都追求落叶归根,希望离世后能与丈夫埋葬在同个墓园,许家尽忠尽孝完成老人最后的遗愿,在美国办完所有手续后带她的骨灰回国,在怀川长眠。
在怀川安顿完陈婉莹的葬礼,许家的生活又回到正轨。
车内凉快肆意,冷风从出风口哧哧吹来。许靳哲从窗外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看了眼航班信息——下午四点飞往凉城的飞机。
他顺势瞥了眼时间,此时正是温度最炎热的两点钟,还来得及值机过安检。
许圣智坐在前头,看了眼后视镜,问许靳哲:“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苏虞的生日在两天后,许靳哲估计也会在凉城待上一段时间,也不太确定去美国的日子:“还不清楚。”
许圣智也不做要求了,毕竟高考后的时间应该由许靳哲自己分配:“那你八月底之前到美国就行了。”
许靳哲“嗯”了声,没作过多回复。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地图,何时能上高速。
前方红灯变绿,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突然之间,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凶狠地撞击过来,车厢里的东西乱作一团。
许靳哲先是狠狠撞到前座的椅背上,反弹回来,整个人晕头转向,世界似颠倒了过来。剧烈的撞击下,脑袋猛震,他的耳膜嗡嗡作响,疼痛贯穿全身每根神经,呼吸也变得困难。
许靳哲瞳孔放大,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景象黑白交闪,像是断电的前奏。没过一会儿,眼前的一切化为漆暗。
他下意识地要去抓个东西支撑,全身却使不上力,身体的意识如被藤条缠住,乱到断片。
许靳哲猛地睁开眼,呆滞望着天花板,过了几秒,怔然扫视了周围一圈。窗外烈日高照,房间内整洁明亮,偶尔传来“嘀”的响声,他垂眸看了眼,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许靳哲的视线慢慢挪动,一个女人头埋在他躺的床上,指尖蜷了下。何沐戚感受到动静,抬起头来,脸色万分惊喜,她紧忙叫了声“阿哲”,又按住床头的呼叫键。
许靳哲脑袋疼胀得厉害,他茫然地和何沐戚对视,缓慢叫了她一声“妈”。
许靳哲双手使劲地撑着床沿,缓慢地坐起来。何沐戚见状,急忙帮助他起身靠在床头上。
许靳哲头疼,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只想起来几个模糊的片段。一辆祸车来不及刹车,从另外一个路口直直撞了过来,隐约记得当时全身无力,眼前一片黑暗。
他一回忆车祸的片段就又晕又疼。
许靳哲闭上眼,缓了缓,问何沐戚:“妈,奶奶呢?”
“哦对了,我成绩出来了没有,要去哪个高中读书?”
何沐戚听到后面,突然觉得不对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他现在刚醒来,何沐戚不忍心告诉真相让他再次受到打击,不知不觉间眼角的眼泪流了下来。
正巧医生也走进了病房里,何沐戚跟其中一个医生说明了许靳哲醒来的情况。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后,许靳哲的身体逐渐恢复,也是从那时开始知道,自己失忆了。
-
苏虞用力抿了下唇,从未想过许靳哲会有如此惨痛的过往。她本是个泪点极低的人,知道他的经历后,眼眶又没忍住泛红。
她吸了口气,讪讪瞥了许南洲一眼,关心道:“那你当时受伤严不严重?”
许南洲摇头:“我不算严重,当时还有些意识,货车是从我哥那边撞过来的。”
世事无常,苏虞也不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低头咬了口食物,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两人继续闲聊了会儿,苏虞结完账心里轻松了很多。
回到家后,苏虞洗完澡擦干头发,动作一顿,又回想起了许南洲在餐厅说的话。
——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失忆了。
——我哥接受了很久的治疗,后面我叔叔阿姨他们会偶尔告诉一些以前发生过的事情给哥哥听,帮助恢复记忆。
苏虞晃了晃头,打住延伸的思绪,拿起吹风机吹干还留有水分的头发。
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回凉城,苏虞此刻连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她迅速吹完头发,走出浴室。
她从悉尼回来就带了个行李箱和一些手信,手信这几天都送了出去,眼下手头上的东西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