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惠一脸郁闷,又无可反驳。
为了搜寻这座工厂,她也没让刚被解救的太宰闲下来,两人沿室外楼梯离开办公楼,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东面的仓库和北面的生产车间。守在外面的人都已倒下,却无一人受伤,异能仅仅是归还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高处微凉的空气幽幽飘过,于沉闷燥热的当下而言刚刚好。太宰扶着栏杆探出头:“这里的风景好适合坠楼啊——”
七惠目测了一下高度:“这里跳下去死不了,倒是有可能半身不遂。”
太宰扫兴地吐了吐舌头。
七惠将他领到中控室,调出地图,将屏幕上的两处地方指给他看。“守卫的巡逻路线基本是围绕2号成品库布置的,那里藏着重要物资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比较在意的是,他们人手有限,却还在这个重点把守范围外单独分配了一支小队在距离较远的五号车间。”她在两点之间连出一条线,越过工厂边缘的蓄水池,延伸至外面的公路,“这应该就是他们意外情况下的撤离路线。”
她等着太宰发表看法,而他沉吟片刻,从她手中拿过鼠标,打开车间外的监控,问道:“你的异能有过失效的情况吗?”
“这个……如果是受过脑损伤的人,梦游症可能会让对象陷入精神错乱,也可能不起作用。”
为了验证她的异能是否完美复制自母体,研究所做过一系列实验,曾经负责监视她和一枝的人就是经过筛选确认完全不受梦游记影响的士兵。七惠没有特别在意这类例外,是因为受过那种伤还能参与工作的人终归不多,她至今也只在军方研究所和外国的特务机关内见过。
她正疑惑太宰为何问起这事,看到监控画面上敞开的车间大门,才突然想起他们从办公楼眺望工厂布局时,生产车间并无一扇门打开。
人一旦倒霉起来,还真是什么特殊情况都能遇上。
*
昏暗的空间里,铁制栈道传出一步步冷硬的碰撞声。逃亡者已经无暇顾及如何掩藏行迹,他抱紧怀中的箱子,狼狈地穿过栈道。
这座工厂被无形的敌人占领了,他作为黑手党的同僚,乃至一起从战场退役的战友,刚才无缘无故失去了意识。他怎么都叫不醒同伴,仅凭一人也做不到转移这里的所有军火,唯独这件证据——森鸥外谋害先代的罪证,决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他推开置物架,扑进后面的暗门里,门后是条为维修管道而设置的暗道。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还混杂着某种让人不适的刺激感,这逼仄的黑暗却让他镇定了些许。
只要穿过暗道尽头的闸门,从蓄水池的爬梯离开,他就可以乘备用车回去复命了。他越靠近闸门,求生的欲望烧得越烈,直到他终于握上把手,听到门外的水流声,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有人通过控制排水系统升高了蓄水池的水位,闸门被水压死死堵住,无法手动打开。
他感到脖子上被套了一根绳索,另一端的死神正在朝自己逼近,前进和后退都失去了意义,只有过去经历中磨练出的意志支撑双腿保持站立。等他从恐惧的支配下找回意识,想要退回暗道外的时候,四肢竟不听使唤。
膝盖开始发抖,感官也逐渐扭曲,视野中的一切都摇摇欲坠。他靠着墙倒下,手掌摸到地板上的液体,那水迹从暗门的门缝下流过来,散发的刺激性气味混在本就难闻的空气里。
在他完全昏迷过去前,他听到了开门声。
“让我来看看老鼠叼着什么好东西~”少年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防毒面罩传来。少女手拿试剂瓶跟在他身后,绕过地上的乙酉迷,踏入暗道。
二十分钟前,七惠表示自己只学过一点逃生用的防身术,不可能打过训练有素的成年人,太宰又是伤员,还是就这么放走他算了。太宰不置可否,动动手指封死了对方的逃亡路线。
中控室旁边正好是工厂附带的实验室,他用七惠的发卡撬开锁,如同发现宝藏般兴奋地在一堆危险试剂里翻箱倒柜。
“等等、别把白磷倒出来啊——”
“不可以直接闻气味!”
“那不是洗手液!”
最后还是七惠把他赶出实验室,拿了他要求的试剂,外加两个防毒面罩。要说跟在森医生身边的太宰不懂这些,她一百个不相信,他肯定是觉得好玩,享受让人手忙脚乱的感觉,就像这场猫鼠游戏。
自己可能救了个不得了的人,她后知后觉地想到。
太宰取出男人手中的保险箱,当然,对他来说跟没上锁一样。七惠催促他赶紧离开这里,顺带把昏倒的男人拖出去。离开车间后,两人才摘下防毒面罩,打开那个本来应该被优先带走的保险箱。
她先前猜测里面会是一笔巨款,或者什么重要的文件,结果一个都没猜中,那甚至不是任何能看得出用途的东西,连太宰都意外地瞪大了眼。
一块漆黑的立方体躺在丝绒护垫上,六个面自然衔接,看不出有可以打开的机关。七惠戴上从实验室顺来的防护手套轻敲了一下,碰撞的声音低沉。方块拿在手里很轻,重量这一物理属性好像只是用来赋予它外轮廓的一层包装纸。
七惠被那几乎不反光的黑色所吸引,总觉得那里还有其他色彩。她曾经应该见过类似的东西,却找不到相应的记忆,只剩模糊的即视感。
“你知道这是什么?”太宰见她看得入迷,问道。
她苦恼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他也没追问,只说要带回去找人鉴定。走在工厂空旷的大路上时,他又提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小七惠,你是怎么追来这里的?”
“嗯?当然是打车……啊。”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草丛里的蛐蛐唱起了尴尬的小曲。
“哪怕有自行车也好啊。”太宰长叹一口气,“这里可打不到出租车。”
七惠眉头抽搐:“骑自行车追三十公里?”
“你不觉得骑行旅游很浪漫吗?”
“……或许吧。”她居然还想象出了那副画面,“不对,这也不是那种时候啊。”
尽管她有些不情愿,到底还是得让森医生派人来接应,也好控制住这里的人,再解除异能。
上车后,积攒了两天的疲惫突然一齐涌出,七惠还在用临近罢工的脑子思考等下要如何应对森鸥外。
太宰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司机道:“森先生只是让你来接人,就不用回黑手党了,直接去——”
听到目的地是自己家,她才放松下来,靠着窗闭目养神。视野归于黑暗,某人导演的闹剧也在引擎声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