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多亏太宰那杯特质饮料,七惠后半夜也没睡着。昨晚他们只收拾了玻璃渣,等雨停后,天一亮,她便下楼打扫湿淋淋的地板。
路过客卧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半眯的眼睛。太宰就这么瞄了她一眼,随即嘭地关上门,缩回房间里。
……在赌气?
七惠被他这反应逗得在心底偷笑,吓到太宰的成就感一下盖过了损失落地窗的怨念。她决定好心放过他,不把他拉出来打扫卫生了。
暴雨过后的空气总算清爽了不少,清晨的风从只剩窗框的落地窗涌入,屋内也带上几分庭院的泥土气息。她拖完地坐在客厅休息,被风一吹,又有些发愁。
先代的灵魂出现在这里,约莫是三浦提到的那个藤川得知了太宰的踪迹,离他们找上门来也不远了。
七惠左思右想,又折回卧室,把床底的行李箱拖出来,翻起两年未碰的旧物:面向儿童的外语学习书籍,一本泛黄的画册,还有几套不合身的衣服。她摊开其中一件,从衣领内侧的水洗标后面撕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贴纸。
“太宰?”她来到侧卧,敲了好几次房门都没听到回应,于是干脆推门而入。
屋内关着灯,窗帘遮光效果意外的好,阴湿黑暗的角落,少年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蜗牛一样探出头,对她投以充满怨念的目光:“好想死……”
“好想死……但是不想变成幽灵,就没有什么干净利落不留残魂的办法吗……”
“就算你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啊。”七惠顿觉良心不安,辩解道,“而且昨晚没准是玻璃质量不好自己碎了,时机不太巧而已。”
他的眼睛中仍然充斥着不信任——昨晚他已经把周围检查了个遍,早就排除了人为因素和质量问题。
“算了,先不提这事,你稍微过来一下。”
太宰闻言,离她更远了。
“不过来也行,那就把上衣脱了扔给我。”
对方眼神呆滞了一瞬,定在原地。
“唉……”她试探着拉近安全范围,柔声细语给面前炸毛的黑猫顺毛,“你想啊,幽灵又不可能一直留在世上,不然灵异事件能比现在多出几百倍来。”
七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说,结局都是一样的,你没必要担心。”感觉到他放松下来,她转手从后面勾住他的衣领,把水洗标拽了出来。
太宰一个弯腰从她手下抽出身来,神情难得有些慌乱:“那个、小七惠,我觉得这还是太早了。”
“开头那几天都是我帮忙换的药,你现在害羞个什么。”少女板起脸,一把捏住他的后颈肉,冷冷道,“别乱动,马上就好。”
确实只是碰一下的功夫,待她收回手,他摸到背后有微凉触感的位置,问:“定位器?”
“市面上好像不太常见,不容易被发现。”
“这种精细程度,连定制渠道都很难找。”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要我去当诱饵吗?”
七惠被他问到了,她眼神闪动,最后蹙眉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离开这里,躲起来,现阶段把黑手党的注意引到我身上对森医生才是最有利的,趁那边最紧张的时候——”
“无所谓。”太宰伸了个懒腰,一副满不在乎的调调,“诱饵罢了,反正和原计划没多大区别。”
他越是坦然,她越觉得不舒服。有股晦涩不明的情绪一直压在心底,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猜疑中逐渐加重。
“你为什么……”话离了口,才觉喉咙干涩,她咽了口唾沫,续上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为什么不逃?既然只是被森医生牵连,这段时间你明明有很多机会逃走,只要远离首都圈,现在的黑手党根本无暇顾及你。”
森鸥外莫名很看重太宰,而太宰……她不能说完全理解他的想法,但对于认识不久又设计自己的人,他好像也不至于产生什么斯德哥尔摩情节。说完她又有点后悔:太宰若是真溜了,她自己和森医生的处境都会很尴尬。
空气变得焦灼,他的表情仿佛隔了一层雾,让人分辨不清那一触即逝的是讥讽还是悲伤。
“哈哈。”少年苍白的笑声传来,“逃跑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个生锈的世界,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七惠找不到任何可以照亮那片雾的语言,哪怕丝毫也没有。面对心如死水的人,话语的分量还不如一片落叶。
——万一、万一并非如此呢?
“那就暂时留下来吧。”她打开窗,给这间沉闷的屋子通通风,“为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得拜托你再坚持一下了。”
*
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夜幕笼罩整座城市。森鸥外伫立于高楼顶层,透过玻璃墙面俯瞰这幅景象。视野中的高楼都变得如同微缩造景,无数灯光闪烁其间,人们的活动就浓缩在这渺小的光点中。
“首领,藤川大人来了。”
他颔首示意,守卫将枪架在胸前,拉开办公室沉重的大门。
“新首领大人。”来人身披黑色羽织,头发稀疏,已过不惑之年,但布料下仍能看出练家子的身形。面对资历尚浅的森鸥外,他眉毛一横,开门见山道,“那个自杀小鬼已经失踪十七天,基层成员都在搜寻也不见踪迹。你作为最能约束他的人,就别再放纵他了。”
“太宰君毕竟不是黑手党成员,我也不可能时时把握他的动向。”森从容微笑道,“而且他在或不在,对您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是先代的遗嘱证人,你比我更清楚他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