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说她心理阴暗还是心态乐观,七惠稍稍翻了个白眼。
悠里给乐器店带来的麻烦最后被认为是店家自己的炒作,结果除了短暂地影响到那里的生意,未能形成广泛的讨论。以此为乐的人们很快找到了新的噱头、新的故事。假如悠里赖在那里不走,坚持半夜演奏,没准真的可以成为什么都市怪谈。但抱怨归抱怨,她终究不是那样的性格。
“喂,到你了。”七惠正发散思维,背后的人催促她赶紧结账。
“抱歉。”她下意识看向声音的主人,随即又被那道刺眼的伤疤吸引了视线。
“你是咖啡店那个——”青年也认出了她,“乱弹琴的小鬼。”
“那、那次是意外!”屈辱,七惠第一次感受到了屈辱。
“是吗。”对方不甚在意,只是再次以眼神催促她。
虽然有些不甘心,想到这人可能是黑手党的打手,七惠也就没多说什么。结完账,她瞄到青年买的是张旧唱片,看封面似乎是国外某交响乐团的作品。
“哇,刚刚都没注意这家店有卖唱片。”幽灵少女毫无顾虑地凑了上去,“还是上个世纪60年代出版的。”
七惠收好东西,快步离开书店。在她身后,青年停在店门口观察街头来往穿梭的人群,他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其中,随后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
到家时,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动窗帘的声音。这是这个家的常态,却不是太宰治的常态。
七惠检查了一遍客厅、次卧、卫生间甚至主卧,到处都和早上出门前一样,而那位麻烦的客人已经不知所踪。所幸没有争斗的痕迹,他大抵是自己出去了。
看来太宰完全没把她的提醒听进去,她其实不觉得这有什么,真正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感到意外。
谨慎起见,她把这两天遇到黑手党以及太宰去向不明的事一并告诉了森医生:“森医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太宰君的行动么,其实我也很难预料。 ”话虽如此,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倒是,“不过他看起来喜欢胡闹,行事还是非常谨慎的,小七惠不用担心。”
“森医生那边呢?”
“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呢。”作为处于矛盾中心的人,森的话语难掩疲态,“最近黑手党内部不太平,那些人没有做大声势,而是选择了蛰伏在水下,从太宰君这样的软肋入手,比正面挑衅还棘手。”
她想了想,说:“我听说黑手党的前任首领不久前去世了。”
“正是如此,那位先代的拥趸对新首领意见不少。”他对此颇为感慨,“这种时期,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对敌人的讨伐就得转换思路了。”
如他所言,之前来咖啡厅的那个黑手党并没有很认真。虽说是在搜查,和黑手党以前直接暴力扫荡的做法已经很温和了。据说黑手党曾经为了杀掉一人而向集中住宿区的饮用水投毒,甚至报复了报道此事的新闻社。
想到那些关于黑手党之暴戾的传闻,七惠心底总归不踏实,她托着电话,沉吟不语。
“小七惠有什么疑问,直说就好。”
“这样好吗,我是说……”少女犹疑着,给出了一个暧昧的问题,“森医生是怎么看待太宰的?”
片刻后,她似乎听到微不可查的一声笑,他说:“太宰君是个可塑之才,如果他愿意活下去,想必能发掘出更多价值——可能的话,我希望有那么一天。”
这大概是重逢以后从他口中听到的最诚恳的话了,七惠没来由地这么觉得。
“而且黑手党这么关注太宰君,我和他已经是命运共同体的关系了。”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就像你和一枝教授那样。”
“我明白了。”她不再多问,“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力的。”
“我很信任你的能力哦。”对方沉声赞许,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顺利的话,也用不着麻烦小七惠出手,你大可放松心态。”
“林太郎,快来帮我念这本书啦!”
背景音里传来女孩有些蛮横又似撒娇的话,七惠一时语塞。她印象里森医生的异能恬静乖巧得宛如人偶,如今同样的声音,听起来竟像两个人。
“爱丽丝酱,我这就来~”
对话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七惠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索性趴在桌子上,先放空大脑,再慢慢咀嚼他话语中的信息。
森医生、太宰治,追查他们的黑手党,以及那个出现在黑手党据点的恶鬼。
死去的前首领,新任首领,先代的拥趸。
“转换对敌人的讨伐思路”——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森医生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他说,为了应对战局,应当扩大一枝教授的研究,从民间征集志愿者,培养异能军队。
每当他提起这个话题,母亲总会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用七惠听不懂的话搪塞过去。有一阵子,青年频繁提起这件事,然后无奈又不甘地接受母亲的回绝,七惠凑到他跟前想要安慰他的时候,他又能换上一副笑脸,像平常那样揉揉她的头。再过不久,他便主动申请调往前线了。
或许是故人重逢的原因,童年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年轻而有野心的研究助手和老神在在的地下黑医重叠在一起,七惠才好像有了一点头绪。
去求证一下吧。她这么想着,摸上绕在脖颈上的项链,那里挂着一枚小巧的怀表,是她贴身携带的“护身符”。
暮色将至,指针逼近逢魔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