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位于若叶町的一家酒吧被黑手党半夜洗劫,仓库被搬空,店面一片狼藉。现场并未发生交火,只有一名客人在冲突中开枪自尽。经确认,此人竟同为黑手党成员。
由于监控被破坏,酒吧老板又行踪不明,最后根据目击者指认,案件被定性为黑手党内讧,就此搁置。警方撤离后,记者便也赶往下一个事件地点,酒吧的门开着,却不再有人来访。
连接后门的小巷内,灯光忽明忽灭,路灯下,站着一名头戴鸭舌帽的少年。他隔着手套转动门把,走进酒吧,站在吧台后观察周围的痕迹。
店内桌椅大多在混乱中被推倒,酒柜上的商品也摔碎了不少,不过从数量来看,应该有人在自己来之前趁乱偷走了剩下的酒。毕竟黑手党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没必要在这里拖拖拉拉。
毕竟现在正是黑手党的多事之秋,如果是为了杀人,他们没必要选在这里,如果是为了掠夺,酒吧本身的价值其实不值一提。搬空仓库只是障眼法,决定黑手党行动的关键之物,其实是藏在这里的违禁品。
角落处,一片喷射状的血迹烙印在石膏板墙面上,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少年不禁皱眉。
“咚,咚。”他来回跺脚,然后蹲下身,在柜子内壁找到了地窖的隐藏门开关。一块地板砖随之翘起,他抬开门,钻了进去。
他摸索着梯子爬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宽大的衣料摩挲的声音。黑暗中并无他人,除了眼前盘腿坐在地上的幽魂。
那是个健壮的中年男子,梳着夸张的莫西干发型,而且看得出他不怎么打理自己,外套衣角和裤脚都有些磨损了。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却影响不到幽灵,他瞪着擅自闯入的少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自己。
“小鬼,你嫌命长吗。”
“三浦……先生。”七惠倒吸一口气,她取下鸭舌帽,塞在里面的青丝于是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卫衣外套的肩线也滑落到了肩膀以下。
“怎么是你?”三浦呆愣了一瞬,“不对,你看得见我?!”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七惠垂着头,心情复杂。
此人正是先前负责咖啡厅那一带的黑手党,因为他和店长是熟人,一来二去的,连带七惠也跟他搭上过几次话。她本不知道他就是这次事件的死者,只是路上找幽灵打探消息时得知黑手党的死者还守在这里。
三浦狐疑地看着她,一半的脸和身体浸没在阴影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少女捏着帽子,徐徐道来:“我被黑手党缠上了,听说这里有作为同僚的幽灵,就想来问点事情。”
“你?”男人摸了把下巴,“亏你能找到这里。”他很快接受了她能看到幽灵这件事,但是对她的解释半信半疑。
“黑手党的内乱需要补充火力,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会因此暴露短处。我只是在找这家酒吧除了仓库以外能够藏匿枪支的地方,毕竟你的对手应当正是注意到了这里的问题才会派人来,而你为了保守秘密选择自杀……”她说着说着,思路又乱了,于是直接跳到了其中一条结论:
“三浦先生,你和你的上级不认可黑手党的新首领,对吗?”
她的用词实在过于温和,一方私藏军火,另一方直接杀人越货,已经可以说是剑拔弩张的程度了。然而在某人的把控下,事情还没有进展到爆发点——这就只是七惠的直觉了,并没有什么依据。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似乎就要化身恶鬼,他从喉咙中挤出一声诡异的笑,说道:“我算是知道你怎么会被盯上了,不如说你还活着都是个奇迹。”
“你误会了,我和你们之间的恩怨没关系。”她顿了顿,嘀咕道,“好吧,也说不定。”
“所以?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认识右眼上有伤疤的黑手党吗?”她比划了一下身高,“很年轻,看起来不太好说话。”
三浦愕然:“冷血?要是他的话,你不可能活到现在。”
“他很厉害吗?”
“组织里最负盛名的年轻杀手。”他沉声回想起往事,“藤川大人曾经想要招纳他,但那个男人只和青年会的人往来,对我们的事业没兴趣。”
又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姑且认为他是三浦的上司吧。七惠想着,解释道:“他在跟踪我,但不总跟着,只是定期观察一下,好像在确认什么事。”
“你干了什么?”
她尽力维持表情平淡如常,耸了耸肩:“我也想知道。”
对方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她:“别想糊弄我,放在先代大人的时代,你早就被关起来拷问了。”
七惠心中不由讶异,她所认识的三浦对普通人还算随和,也不知他现在是卸下了平日的伪装,还是单纯在虚张声势。
“那果然是换了首领更好,至少没那么小气。”
“你懂什么!”他突然咆哮道,“那个庸医,不过是个卑鄙小人!都是他修改遗嘱,夺取了本该属于藤川大人的位置……”有那么一瞬,男人的身影模糊了,几乎要融入周身的黑暗。
幽灵的外形受心智影响,像他这样追奉暴力的人,受到刺激后很容易腐化成鬼,变成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存在。七惠来时便注意到,他的灵魂已经半腐化,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她后退一步,攥住胸口的怀表。
“杀掉他……杀掉……”男人的双目已然混浊,他一个劲地抓挠自己的头皮,扣着弹孔的位置,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
愤怒、不甘……还有恐惧,那些死后仍然束缚着他的记忆,在这一刻雪崩,冲破理智的弦,吞噬了他的灵魂。他将恶意全部倾倒在眼前唯一的活人身上,伸出了利爪——
一颗幽幽绿光霎时亮起,如同萤火虫一般微小,却刺痛了融入黑暗的恶鬼。
“嘎啊——”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七惠攀上梯子,快速爬出地窖。
“杀……杀了……森鸥外!!”
嘭——暗门重重地合上。
七惠跪坐在地,擦了把冷汗。胸口的怀表发出微弱的绿光,照在她颤抖的手上。
破碎的窗户外吹来一阵风,拂去从地窖带上来的湿气。她已经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感到调查成功和脱离危险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