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将心神汇聚在面前的算盘上,不曾有人注意到,一匹头戴大红色团花的骏马停在旁边的詹记门口。
头上簪着鲜花的老者喜气盈腮地进了门,而后提着双份蜜的桂花糕出来。
他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红色瓜皮帽,轻咳一声,站在大红的喜轿旁,“娘子,为夫来给你送桂花糕了”。
“哦?”伴着清甜的声音,素白的小手从大红色的绸布伸出,浸润着淡粉色的手掌伸手向上,“在哪?”
美人不曾露面,慈会长依旧被那节雪白的皓腕勾住心神,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在为夫这儿”。
他再近两步,将黄澄澄的桂花糕放进白嫩的掌心,带着浅浅皱纹的手掌轻轻握住年轻娇嫩的肌肤,“娘子,趁热吃”。
唐阮定定地盯着那双手,其上没有任何劳作的痕迹,只有岁月赋予的些许斑点嵌在保养得宜的手背上。
“这是我闺中最爱的糕点,你,要尝一尝吗?”
素白纤细的手指捏着糕点,甜软的尾音似乎带着钩子,让人心痒难耐,慈会长环顾四周,一张老脸羞得通红,“这、这,不太好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情不自禁的掀开轿帘,整个人几乎都要钻进轿中。
一旁的刘媒婆见了,慌不迭的抓紧新郎官的大红袍子,“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呀”。
哪有人在大街上就这般迫不及待的,简直一点脸面也不顾了。
慈会长狠狠地剜过去一眼,嘴角的木偶纹露出几道刻薄的痕迹,他看着这个不识相的媒婆,恨不得立刻叫人拖下去打死为算。
只是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他忍了又忍,还是一脚踢在媒婆的心口上,“要你多嘴”。
刘媒婆胸口一痛,淡淡的铁锈味从嗓眼溢出——好家伙,几个人里就这老头给的赏钱最少,偏生他脾气最大,最难伺候。
她挺胸掐腰,正要将自己撒泼卖混的十八桩武艺全都使上,却见一旁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正虎视眈眈的望着。
‘死老头倌子,早晚都得进棺材的货色’,她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却识趣的极了,连忙后退。
正巧轿中传来声音,引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老爷”。
大红色的轿帘被掀开,穿着凤冠霞帔的身影从内走出,她掀起流彩四溢的盖头一角,露出澄澈如初雪的下半张脸,“大喜的日子莫要与旁人一般计较”。
慈会长微吸一口凉气,尖尖小小的下巴,鲜艳饱满的红唇,虽只有半张脸,却足以勾魂夺魄。
一时间,他甚至忘记呵斥她的不守规矩,只紧紧地盯住眼前的身影。
与此同时,盖头下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也死死的盯着眼前人,唐阮淡淡开口,“桂花糕,你到底要不要试?”
美人相邀,旁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慈会长露出自持的笑容来,他挪动脚步,以一种主人的姿势,环住眼前的少女。
“娘子给的,为夫自是要试的”。
两个大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完全挨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有古板些的学究不忍直视的挪开视线,“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一支梨花压海棠虽是雅事,但那都是闺房之乐,哪有现于人前的道理。
老学究们痛心疾首极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膀大腰圆的护院们摩拳擦掌,威胁的眼神落在周围看客身上,用沙包大的拳头威胁那些只知道聒噪的人闭上嘴巴。
顿时,街上喧闹的议论声低了下来,在权利和暴力面前,许多人低下了头颅。
慈会长余光瞥见众人脸上的惧色,脸上的神色十分得意,他微微翘起嘴角,等待身边娇妻的反应。
唐阮如他所愿的露出崇拜的眼光,她一手举着桂花糕送到慈会长嘴边,“快尝尝”。
她如此说着,悄悄将头颅埋进他的怀里,“毕竟,以后可就吃不到了”。
慈会长一愣,还未想深想内里含义,便只觉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小腹向四肢百骸扩散。
轰!
他脑瓜子嗡嗡的,低头看去,只见白皙细嫩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插进血肉之中,伤口流出的淋漓鲜血像是胭脂一般,染红了那片雪白的肌肤。
那只手很稳,拔出被血肉卡住的锋刃,再次用力的捅进去。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男子的胸骨很硬,那被保护着的心脏和肺无法轻易触碰,柔软的腹部便成了唯一的突破点。
腹腔中有很多器官,最容易致人死亡的不是小肠,不是肾脏,而是那枚小小的脾脏,连接着血管,掌握着免疫。
幸好上辈子的知识还没忘,唐阮微微笑起来,她握紧匕首,像搅烧杯里的玻璃棒那般,轻轻的在血肉中转了个圈。
看,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