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祠堂在年底前终于完成了整修,檐角的铜铃在朔风中叮当作响。肖德勇专程在县城里请了大工匠,雕梁画栋好不气派。
这一晚,族长第一次点燃祠堂内的十二连枝铜灯。议事厅里一张榆木长案放在正中央,李蜜站在案前,旁边还立着一扇焦黑的木板。
坊里人对它很熟悉,这是蜜娘改良过的黑板,大家上课开会都用到,在上面用石灰条写字,下头的人一目了然。
桌上摆着新制的楮纸,如今比最初的版本已经细腻了许多,再也不是粗树皮般的模样。正中央的托盘里摆着新刻的董事会印鉴。
七位族老的位置铺着厚褥子,却是空悬着,老人们自愿退居监事,让年轻一辈执掌船舵。
“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咱们坊里四处都在修建,用工逾四百余人,光是上月炭笔就耗了三十筐。”
李蜜敲响铜磬,栓柱抬上放满竹签的木框,“人多了,对咱们管理者的要求也就越高,安全生产是核心,提高效率也是你们要狠抓落实的,多劳多得,不能有混在队伍里不劳而获的存在。”
说起这个底下各坊主都心下戚戚,大管家李银梅都开口了,“可不是,如今人多了,咱们这工钱支出可是好大一笔,挣得多花的更多,从今往后,各坊收支都要过明路,可不能再含含混混。”
李蜜点点头,让二丫将绩效考核单子拿出来,“甲等绩效挂红绸,丙等要重修。”竹签依次在众人面前摆开。
最让人吃惊的竟然是肖三姑,她名下的红绸竟比炭坊老师傅还多一成,不但工作突出,夜校里的成绩也能拔得头筹。
待众人散去,李银梅还在对着账本发愁,“蜜娘,如今这四处都是开支,咱们墨锭的利润虽高,但产量跟不上,再者眼瞅着天气要暖和了,炭坊的利润定然会大幅下滑,可如果贸然缩减大家的工钱或是裁人,又易得罪人……”
李蜜也知道如今步子迈的有点太快,修缮营造、人员支出、夜校、育儿坊,四处都需要贴钱,来钱的路子却没有增加。
如今所有的缺口都指着药田,都等着年后药坊的大订单,可做生意最忌如此。李蜜看了眼桌上的楮纸,还是得开源呀。
***
又是一场大雪,家家户户都排队领了过年的炭火。
新修的食堂里飘出炖肉香,苏夫子带着一队小童子助教们给食堂的打饭娘子们教算筹,二十口铁锅炖着药膳:“三钱当归配斤半肉,成本是…”
在灶火前忙碌了半生的妇人们拨着竹签算数,肉香熏的人昏昏欲睡,但每个人都打起精神应对,这可关系到年底考核。
原先的茅草食堂扩成三进敞厅,肖德勇特意在梁上雕了本草图样。
食堂账上银钱还算宽裕,大大方方的付了营造队的银钱,大伯母看着窗明几净的大厅眼眶发热。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围着厨房转的老妈子,如今竟然能管理这样一家大食堂,这可比镇上的酒楼还气派了。
建筑队的小工如今都成了熟手,但师傅们看着李蜜给的宅子施工图还是发愁,洗澡间要可以直接淋浴,地上的下水要如何引出去?还有这抱厦,四面都要留可推开的活动门窗……
李蜜可不管他们,这宅子可是付了一大笔银子,怎么着都得给她弄得舒舒服服。
“蜜娘,育儿坊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赵大爷的儿媳妇平日里就耐心细致,初级班成绩也十分不错,所以被苏夫子举荐作管事。”
小丫如今也开始跟着李蜜当秘书了,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不含糊。
“可是竹林赵大爷家?他家不是弄了小作坊承接咱们的竹编货物吗,如何有人手来给咱们打工?”
李蜜对赵家一向有好感,而且炭坊最初合作的竹林就是赵家的,他家孙子一直在族学上课,成绩也十分不错。
“大哥让大伯与赵大爷谈收购,如今竹编已经与木坊合并,赵大爷的儿子在里头担任组长。赵大爷还是照看自家的竹林,赵大娘爱侍弄花草,如今在药田那边呢,听说给好几株精贵药材成功分了株。”小丫与赵小虎关系好,他家的事情门清。
“行,安排好后就去各坊里宣传招生,运营章程让你二丫姐去拟定一份拿来给我看。”小丫应下后忙急匆匆的出去了。
裴明修拄着拐杖在村里散步,他不好意思一直劳烦小蝶,所以花钱雇了个小子陪着自己。说来也巧,他雇的正是赵小虎。
一路走来他们瞧见了一排接一排的工坊,里头人员出出进进井然有序,路上担炭的汉子腰间别着炭笔,采药女童背着粗布书包,连洗衣妇捶打衣裳的时候都三三两两背着算数歌。
他已然从最初的惊叹,到现在可以平静的欣赏了。
他们来到祠堂门口时,院内传来琅琅读书声,二十几个农妇坐在晒场边,人人都拿着一沓粗纸旁若无人的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