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聘微微叹了一口气,“一直都知道。”
顾新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他没有明显表现出被欺瞒后的恼怒,但语气冷了下来,“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江承明告诉你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你……”顾新看着陆成聘虽然消瘦,但不算遭过多大罪的面容问,“怎么安然无恙地从监狱出来?”
“陆润。”陆成聘唤了一声,无措道:“这些我可以慢慢给你解释。”
顾新深呼吸,努力压制好情绪,“我来说吧,你来回答我推测的对不对。你和江家的合作从很早开始就存在了,在我年幼,父母刚刚去世,合作或许就已经存在,你说军团不听你的,你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甚至是一点儿都控制不了,出于报复你就将军团暗中送给了江家,但是十几年过去之后,你开始后悔了,良心难安了,你也努力过从江家手里再拿回来,但为时已晚,你无力回天。”
陆成聘没有说话,唇瓣微微颤了颤。
顾新自嘲一笑,“我一开始没有判断错,意外出现在我不够了解你,我如果足够了解你,知道你本质懦弱无刚,心胸狭窄,便不会出现这种错误。那现在……”他看进陆成聘略有浑浊的眼睛问:“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呢?是觉得我废了,对你不会再有威胁,接回来,也算给我父母有个交代,对得起你残存的那点儿良心?”
陆成聘的脸色在青与白之间交换,“小润,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极端。”
顾新点了下头,温和道:“你说,我会认真听。”
陆成聘道:“以当时的情况,我不做出这种选择,不止是我,连你也难以保住,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听起来多少像是狡辩之言。”像是不愿回忆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那时的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新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陆成聘年过中年,比起他离开时,更显沧桑和疲惫,眼角的细纹很显眼,那是岁月留在脸上,如何遮掩也遮掩不掉的痕迹。
顾新也年轻气盛过,也为自己的年轻气盛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很多当时觉得难以渡过去的坎,等过几年回头再看,其实原没有想象中那么极端,可当时就是只能看到一条路。
陆成聘凄然地笑了笑,放弃了解释,“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用,但最起码你还算无碍,就当我也不算错的太多。”
顾新从陆成聘身上移开视线,略微茫然了一瞬,这样的苦衷与说辞,他不知道真正的陆润会不会原谅他的叔叔,而他又有没有资格替他原谅。
顾新结束了话题,依旧语气平静且地问:“我想知道,我被江承明送进疗养院你是不早就知道?既然送进去了,又为何要再次接我回来?”
陆成聘低头想了想道:“江承明与江承绪不一样,他行事目的性更强,以我如今所了解到的,从你进入疗养院到如今出来,应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江家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更深地探查“白色苹果树”计划,但斯特沃尔家族那边非常谨慎,他们并没有很好的机会,你也算是误打误撞,刚好倒霉撞了上去。江承明将计就计地送你送入疗养院,之后又利用你莫名失踪的理由,请求联邦调令带军队暴力突破伊甸园精神病院。”他迟疑道:“应该不会等太久,江承明会来见你,到时候,你可以装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会放过我们。”
顾新不置可否。
顾新的沉默,让陆成聘意识到这建议提的并不算妥当,适时地止住了话头,起身无奈道:“你来决定吧,不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早些睡,很晚了。”
房门从外面轻轻关闭,顾新侧头看见放在床头柜子上的粥碗,他刚才并没有喝完,还剩下大半碗,如今已经放凉了,聊了太多,陆成聘离开时,也忘记了将粥碗带走。
顾新看了一会儿,放弃了叫人进来取,躺下床,拉过被子,蒙住头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顾新睡觉的习惯特别好,躺下时是什么样,睡醒还是什么样,有时一整晚甚至连身都不会翻一次,没人在的时候,芭菲喜欢从系统里出来,团在顾新的枕边,偶尔会打呼噜。
顾新睡眠浅,有时会被吵醒。
睡到半夜,顾新又一次被吵醒了。
但不是呼噜声,而是过于沉重的呼吸声,声音很大,完全无法忽略。
伴随呼吸的,是一股席卷所有感知的阴冷,如携带粘液的深海蛇一般贴着他的小臂往上攀爬,移动速度非常快,在顾新伸出手反击之前,不明物体的生物触手已经有一截竭力探进了他的口中。
咸腥味浓稠,直逼天灵盖,顾新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猛然掀开被褥,翻身跳床站到了地上。
屋内的灯光被打开,顾不上光线的刺目,他的视线快速的搜寻着床榻,以及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但搜遍了所有,房间内除了他自己凌乱难停的呼吸外,再无其他,像是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没有辨清虚实的梦魇。
口齿间的咸腥味做不了假,那东西实在是有些过于让人恶心反胃,他快走两步,到床头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杯子,水还没有递到唇边,他就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粥碗,一空如洗。
不仅剩下的大半碗肉粥不翼而飞,而且碗都像被仔细舔了一遍,连一粒米渣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