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可知程太妃?”
裴妍点头。她听裴妡提起过,那位是先帝晚年最得宠的妃嫔,也是成都王的生母。要不是出身太低,早封贵人了。
“认亲双方长辈也需见礼。程太妃素爱奢华,这件见面礼一会就说是郭大夫人转赠的,她看后必然欢喜。”
裴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颗如小儿拳头般大小的东珠,乳白的光晕中透着一点淡淡的樱粉,在烛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几可鉴人。她自小也是见过不少好物的,东珠亦得过不少。然而没有一颗珠子的色泽、大小能与这颗相媲美的!
她眼睛瞪直,赶紧盖上盖子,对司马毗道:“你从哪得来的这么好一颗珠子?就这么让我送出去,未免靡费珍宝!”继而脸上露出一抹难色,“如今我家可拿不出对等的还你。”
“还什么?本就是买来送你的。如今给你当人情,也不算浪费。”司马毗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他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左颊边会微微有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也跟着明朗起来,与方才的冷峻阴郁判若两人。
裴妍看着他,不禁道:“阿毗,你平日真该多笑一笑。方才那样子实在太吓人!”
想起方才,司马毗脸上笑容渐淡。许多事,只是略过不提,不代表已经放下。他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头微微瞥到另一边去。
裴妍知道,他这是还在生她的气。
他俩没聊两句,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
司马毗眉头一紧,让裴妍待在房里,自己出去探看。
方打开槅门,就见孟玖一身湿漉漉地闯进来,与正要出门的司马毗撞了满怀。
见到司马毗,孟玖赶紧急惶惶地禀告:“太妃半路被掳,大王前去救援,至今下落不明。我家王妃请世子过去……”
司马毗听得前半句就知出了状况,正要出门,回头见裴妍也跟在后面。他停下脚步,叮嘱她:“外面正乱,你待在房里哪也不许去。秋水呢?让她跟着你。”
裴妍老实答道:“她在灶下煲粥呢!我看刚才那个叫半夏的婢子不错,有她陪着也行。”
司马毗点头。
候在门口的半夏适时进屋,低头站到裴妍身后。
司马毗看了眼她俩,到底不放心,又叫来几个亲卫守在门口,这才跟孟玖匆匆走了。
半夏瞥了眼门口的守卫,哗地将槅门拉上。
“太妃那里怎么回事?”一到内室,裴妍急切地问。
“是二郎的人!”半夏压着声音,难抑激动地道,眼里放着欣喜的光亮,“他派人将太妃掳去郊外林子,又把成都王引过去。如今东海王和公师将军也去救援,王府守卫薄弱,正是我们出去的好时机。”
茂郎!裴妍心口跳得厉害,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思念混合着怨怼、惶惑夹杂着疑虑,爱也茫茫,愁也无极,滔天的情思,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
他真的来了?在这个时候!
半夏打开窗户查看四周。外面无人,天色渐暗,雨却突然大起来。半夏一喜,大雨好哇,泥地一刷,什么踪迹都没了!回头就见裴妍仍愣怔在原地,脸上悲喜莫测。
“元娘?”
裴妍如若未闻,她还陷在天人交战里,前一刻是与张茂的浓情蜜意,后一刻却是司马毗厉声的质问——“张家,又清白在哪!”
孟观!
她想起孟观还在府里,浑身一激灵。
“成都王府不是没人,孟将军还在府上!”
半夏一愣,脸上带着由衷的钦佩,莞尔道:“怪道说元娘与我们二郎心心相印呢!奴正要禀报,二郎来信,道这位孟将军乃主公密友,张家故人。此次出府,元娘尽可托其回护!”
密友!故人!这些字眼入得裴妍耳中不啻惊雷——孟观与张家,原来勾连这么深!那司马毗的话……裴妍晃了一晃,差点没立住。
半夏赶紧扶住她,担忧地道:“元娘可是遭雨受寒了?”
裴妍捂着苍白的脸,摇头。
这时,窗外传来两声不起眼的鹧鸪叫。半夏道:“我们的人来了!”
只见她熟练地自床底摸出一套婢女的服饰——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元娘,快换上!”
裴妍浑浑噩噩的任她施为。不一会,一个头梳双丫髻的美貌婢子就呈现在人前。
“得罪了!”半夏又自袖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胭脂盒,打开来,里面却是暗黄色的脂膏。她将它均匀地抹到裴妍脸上。很快,裴妍玉璧一般的面庞霎时裹了层风霜,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黄脸婆,只一双眸子依然水盈盈的,顾盼之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半夏很不满意,只怪裴妍皮囊太好,这般乔装虽能掩去七分颜色,可剩下的三分也足以令那些部曲驻足了。
尤其裴妍的一双眼睛,生得实在妙极,那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狗都能深情款款。
半夏一跺脚,对裴妍道:“劳驾元娘一会只盯着地面走路。不管我们遇上什么人,怎么回话,都不要抬眼。”
裴妍木讷地点头,依言掩下眉目,眼睛耷拉下来,这才盖住了大半芳华。
于是半夏小心翼翼地扶着裴妍跨过窗槛。外面自有两个做黄门装扮的部曲接应。他们接了裴妍,和半夏一起,两两一排,撑着番黄的油纸伞在雨中趋步。大雨蒙蒙,外人看去,只是几个急着办事的奴婢经过。
裴妍跟在他们后面,走过长长的阁道,很快就到了另一处高台——冰井台。
这里似乎是外客的下榻处。一路上,遇到几波巡查的部曲,在见到为首的黄门递上的腰牌后,皆纷纷让路。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行到了一处客室前。
半夏上前扣门。
就见一垂髫童子谨慎地开了一道缝隙。
半夏莞尔,笑问:“孟将军可在?奴奉主公之命,求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