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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祸福无常随天意,死生难料入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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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交游饮宴众多,裴憬跟着小郭氏好几次出入贾府和宫里,都未能见到韩芷。

张茂这几日不在家里,裴憬不好意思跟妹妹讲这些心事,思春无果的他无人可诉衷肠,便整日恹恹的闷在房里,连老师那里的课都借口生病不去了。

小郭氏懒得管他,只要他不作妖不闹人就行。裴妍却很着急,便想找机会拉着他出去散心。正巧寒食将至,裴妍便向母亲提议去东郊的清镜观进香。

小郭氏自从裴妃走后正嫌烦闷,也欣然道好。

路上,他们的车队不巧遇到一队颈戴枷锁的流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估摸着有百余人,显然是阖家流放的。

看到钜鹿郡公府的安车,卒伍们赶紧持鞭把犯人们驱至道边等候。

流人们吃力地蹲下身子,把长长的木枷置于身前地上,抓紧时间小憩片刻。

流放的犯人甭管曾经如何高贵,如今无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有犯妇认出钜鹿郡公府的标识来,遥想当年,她也曾与河东裴氏平辈交游,与钜鹿郡公府的郭、王两位夫人也是极为相熟的,一时激动难掩,突兀地直起身子,朝小郭氏的香车扯着嗓子喊道:“车内可是钜鹿郡公府家人?妾乃庞芙,贵人可记得?”

卒伍见道边犯妇突然跳起,本想上前挥鞭压制,但看那犯妇直直盯着贵人车马,言辞凿凿似乎彼此认识。联想这队犯人曾经的身份,一时犹豫起来,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何况盘根错节的士族?举起鞭子的手停在半空,再不敢挥下去。

拱卫小郭氏的部曲也停了下来,都在等小郭氏示下。

小郭氏隔着纱帘,依稀认出,那是杨骏的夫人高都君庞氏的内侄女,当初经常与家里来往的。

印象中,小庞氏是个气质娟柔的美人,哪怕生儿育女后,亦难掩高华的气度,与如今蓬头垢面的犯妇判若两人。

小郭氏一时眼眶微湿,前两年还一起品茶的故人,如今已沦为阶下囚。

“阿母,是庞夫人!”裴妍记得这位夫人煮的一手好茶。

然而,小郭氏却突然抬手打断女儿,她擦了擦眼角,撩起帘子对车外部曲冷声道:“走吧,停下做甚!”

裴妍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乳媪柳氏拦下。

柳氏抱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元娘怕是记岔了,这等犯妇,何时来过我家?”

不是庞夫人?裴妍糊涂了。她毕竟年龄还小,庞氏的变化又太大,她将方才的那个女囚与印象中的庞夫人对比了一番,好似真不是一个人。

她想再问问母亲,却见小郭氏头倚在窗边,秀眉轻蹙,眼睛虚闭着,好似正忍受着某种痛苦。

裴妍惊问:“阿母可是不舒服?”

小郭氏摇摇头,借口道:“今日起得早,有些乏。元娘莫多言,让阿母歇会。”

裴妍只好闭嘴。

车轮重又翻滚,扬起漫天风尘,那个直着身子的妇人被凶恶的卒伍推倒在地,车外很快便传来卒伍的咒骂声和妇人哀哀的告饶声。

乱做一团的队伍里,有一佝偻老者,他不顾刀鞭加身,向着裴家车队的方向痛哭嚎啕:

“天翻地覆兮金玉碎,

物是人非兮芝兰枯。

烈火烹油兮有时灭,

祸福难料兮家门覆!

百年煊赫兮一朝屠,

当初同游兮成陌路!

而今袖手兮善缘尽,

他日倾覆兮谁葬汝!”

谁葬汝?呜呜呜呜!

老叟的哀吟,如魔咒,如梦魇,紧紧缠绕在小郭氏心上。她捏紧心口的绸衣,只觉惶惶不安,却全无办法。她不是不想救人,只是她人微言轻,贾后的刀锋她逆不得。

柳氏见状,赶紧将安车的隔窗拉紧。

小郭氏一面受着良心的煎熬,一面紧紧捂住裴妍的耳朵,不让孩子听到那令人惶惑的丧家之音。

车里人故作未闻,车外骑马的裴憬却听全了。不过他记性不好,记不住歌词,也理解不了这人在唱什么,只好命身后的小厮长河,叫他牢牢记住,回去好请张茂答疑解惑。

怪哉,裴憬心想,我家怎会认识流犯呢?

他全然不知,这些低贱如蝼蚁的犯人,曾几何时,也和他一样,是出入玉宇华堂的贵人呢!

而这一声声的诅咒控诉,犹如谶语一般,笼罩在钜鹿郡公府顶,并不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了现实。

小郭氏正皱着眉头闭目养神,裴妍不敢多言。

车队在沉默中东行一刻钟,就到了清镜观。

东郊的清镜观是今上七妹襄城公主司马修袆的私观。

襄城公主受先帝钟爱,出嫁时遣送十倍诸主,陪嫁侍婢百人,另有不少观庙别庄。

清镜观作为公主的陪嫁之一,囊东郊风物之美,集当下奢华之盛。即便出身琅琊王氏的驸马都尉王敦,在这位喜好奢侈的公主面前,也甘拜下风。

公主交游广阔,虽凤驾不常来东郊,不过她的私观常年借给相熟的亲友赏玩。

襄城公主的驸马王敦与裴家有姻亲,因而部曲递上拜帖后,门房立刻笑脸相迎,只是有些为难地禀道:“尚书右仆射羊大人与内眷亦在此中赏景。”

没想到已经有人先一步在观里了。

小郭氏皱眉,泰山羊氏与河东裴氏并无姻亲,且因琅琊王氏的关系(泰山羊氏与琅琊王氏素来交恶),钜鹿郡公府与他家一直没有来往。这样说来,两家见面还是有些尴尬的。

既然人家已经先来了,她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裴妍有些失望,今天日暖风和,她好不容易把阿母和裴憬拉出来散心,不想这么早就打道回府。

她突然想起个地方,眼珠一转,对小郭氏道:“阿母,听阿妡说,她阿公在清净观附近有一别庄,风景亦好,我们去那别庄看看?”

小郭氏有些犹豫,王戎的别庄是王家人避暑用的私人庄子,不外借的。

可是裴妍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道:“阿娘,车上的水都喝完了,儿渴得紧。”

小郭氏略一思索,两家是姻亲,去王氏的别庄讨杯水喝倒也无妨,便命部曲探路,往王戎的别庄而去。

两者距离不远,小郭氏一行不过半刻就到了。只

是不知为何,部曲叩门良久,都无人应门。探门的部曲双眉紧皱,他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

正待回禀夫人,就听“吱呀”一声,木制的庄门终于打开来。

里面走出个佝着腰的老汉,看到小郭氏一行,明显愣怔片刻,继而连不迭地请罪,道自己年纪大了,午间偷喝了浑酒,没听到拍门声。

众人听了直翻白眼,到底是天高皇帝远,这别庄看来王家人并不常来,否则何以下人敢如此散漫!

小郭氏的侍婢剑兰压着火气把拜帖递给了老汉。

老汉只是门房,不识字,赶紧告罪,让众人稍待,自己则捧着拜帖回去问管事。

不多时,别庄的管事风风火火地迎了出来,竟是一个身量颇高的壮硕胡人,自称姓吉,恭敬地将小郭氏一行迎进了门。

裴憬的小厮长河看到这个胡人管事,眼睛微眯,他总觉得这人有点面善。不过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来王家的东郊别庄啊!他摇头,许是记岔了?

还好,别庄的下人虽不靠谱,庄子里收拾得还算清爽。

吉管事殷勤地将客人迎进花厅奉茶,又命底下人收拾客房,裴府的部曲仆从也被安排进了耳房。

半日奔波,不仅裴家兄妹饥渴难耐,底下的部曲也都乏了。

小郭氏命大家在庄子里休憩一个时辰再回城。

不久,庄子里的奴仆送来不少浆饮蔬果,多是新摘的樱桃、桑果一类,酸甜可口,很是开胃。

柳媪却眉头紧皱,她们已经进了内室,来送东西的怎么全是男仆?庄子里的婆娘都躲懒去了?还好她们自家带的奴婢够多,倒也不用支使王家的。

吉管事为人大方,给下面的部曲仆从也送了几坛井里泡过的蜜浆。

平时这些冰饮都是供奉贵人的,下人们鲜少能尝到,不一会,几坛蜜浆就被分食一空。

小郭氏也吃用了些。裴憬和裴妍却没怎么动。

裴憬是还没从韩芷的打击中走出来,食不知味;裴妍则是嫌弃蜜浆齁甜,桑果又太酸,只吃了自家带来的蜜饯。

吃饱喝足后,小郭氏有些恹恹的,她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前不久又送别了好友裴妃,今日还遇到了落难的庞芙一家,心情很是失落。

时值正午,众人都有些乏了,正好客房也收拾了出来,小郭氏便和裴家兄妹去客房小憩。

不一会,小郭氏就真的睡熟了,连侍奉她的柳氏、剑兰等人也跟着打瞌睡。

可是厢房里的裴妍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身边侍奉的风荷雨荷却都睡了过去。

她无奈地支着头,看着两个婢子打盹的小脸,百无聊赖地想,自己是出来游玩的,放着大好春光不看,躺这困觉有甚意思?

便悄悄起身,试探着去扣另一头裴憬的房门,还好裴憬同样睡不着,反倒是侍奉他的长河等人都睡熟了。

兄妹二人于是相约出去走走。

王家的别庄占地同样不小。光是他们这个院子就有不少厢房耳房,中间假山池沼,锦鲤闲游,岸边碧树红花,春草萋萋,一派春意盎然。

许是上半晌累着了,分布在耳房里的部曲静悄悄的,连站岗值哨的几个家丁都坐在台阶上靠着小院的木门阖眼小憩。

院子门口本还有一队王家部曲,不过柳氏嫌庄子上的人粗鄙,只许他们在院外绕墙巡视,不得接近院门。

裴憬和裴妍相视一笑,跨过睡得东倒西歪的家丁,等外围巡视的王家部曲走过去后,迅速地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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