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宪勾了勾唇,将右手的剑换至左手,用力劈向她,这一剑至少使出八成功力,谢杳手中的软剑被内力震断,碎成两半。
“阿杳!”
陆琼宇将手中的剑扔给她,他心急如焚,又别无他法,只恨自己没将轻功练就,帮不上忙。
谢杳向旁一跃,稳稳接住他扔来的剑,极快破了阿宪的剑招。
几个回合下来,谢杳愈加吃力,再这般下去,恐叫他逃脱。
“放箭!”
“不可,阿杳你先下来。”
“快啊!”
陆琼宇咬牙喝道:“放箭!”
几十支箭矢铺天袭来,谢杳艰难地躲避着,将剑横转着撇向阿宪,他躲闪不及,坠下檐去。
高家军将他团团围住,将长枪架在他脖颈上,以防他逃脱。
陆琼宇接住被箭矢伤得浑身是血的谢杳,轻轻将她扶稳。
“谢二小姐虽比你那窝囊兄长要强得多,但到底也不过是只蝼蚁。”
“你们把我哥哥如何了?”
“他自作聪明寻到薛大人的隐秘之所,便不能怪我们留不得他。”阿宪嗤笑,“你兄长乃是被我亲手所杀。”
谢杳眼底猩红,带着几分杀意,“你们谋杀当朝驸马,是要造反吗?”
“不是我们,是你兄长,谋害公主,又畏罪自尽。”他抬眸,迎上谢杳的目光,“在那愚蠢多疑的大晟皇帝眼中,你兄长,哦不,是江宁侯府,才是意欲谋反之人。”
“薛凌寒想将谋反的屎盆子扣到江宁侯府上,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谢杳提剑刺向他的左臂,“别以为有了二殿下,你们就能顺理成章坐上大晟的皇位,四方仁义之士不会容许,天下百姓亦不会容许。”
阿宪面色渐沉,“就算二小姐猜到了,也阻止不了,大晟皇帝多疑,早将江宁侯府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你们反与不反,结果都无异。”
他话音刚落,便见谢杳扬起衣袖,白色粉末扑面而来。
“弑兄之仇,我定会一一报还,现下他还有用,好生看守。”
谢杳眸光悲凉,望向远处墨色浸染的天际,莫名忆起长安的过往。
除却幼年时的不谙世事,她最快乐的日子,竟是在长安为质的那五年,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 * *
朔光二十二年大寒,北风凛冽,寒意刺骨,一片肃杀景象。
浩荡的大军兵临扬州城下,驻扎数日,最终在这个雪夜,猝然攻城。
扬州城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不急不徐地走了出来。
“江宁侯府谢杳,求见将军。”
秦将军策马来到阵前。
“本将奉圣上旨意平定江南,缉拿江宁侯府之人回京,谢二小姐若有冤屈,待到圣上殿前,亲自分说罢。”
谢杳作揖,“素闻秦将军为人清正,礼贤下士,谢杳才斗胆孤身前来,辩上一辩。”
她抬眸望向马上的人,不卑不亢地说道:“江南叛乱已平,楚州动乱皆系西羌瀚海杀手所为,这些人悉数被擒,皆囚于扬州牢狱,城楼之上,便是他们的首领,紫夜使。”
陆琼宇将阿宪向前推至垛口处,扬声喊道:“秦将军,我乃楚州刺史陆琼宇,谢二小姐已助我捉拿贼寇,此事与江宁侯府断无干系,莫要误了忠良。”
“那永乐公主一事,又当作何解释?”
“不瞒将军,兄长与阿嫂一事,谢杳也是近来才知晓,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传自洛阳,也就是瀚海如今所效力的真正幕后之人,大晟的薛国公。”
此言一出,军中一阵骚乱。
“一派胡言!尔怎敢妄议百官之首,薛国公为大晟鞠躬尽瘁,绝不至此。”
“二殿下可在长安?”
秦将军不解地摇头。
“薛国公意图谋反,挟二殿下登基,拜相亲政。”
“黄口小儿,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江南各府不是暗中勾结,助你江宁侯府一跃成皇?”
“将军不是不信,而是不敢。”谢杳直截了当,“若将军相信,便只能退兵,无异于忤逆圣上。”
“你……”
“那将军可否想过,这天下万民,哪一个不是大晟的子民,这里的每一位将士,还有江南的每一个百姓,哪一个不是?”
谢杳的声音响彻阵前。
“兵法云,声东击西,如今长安兵力空虚,薛军可直抵皇宫,秦将军若要南下,必激起民愤,江南横尸遍野,不过是自相残杀。”
谢杳言罢,身后一片嘈杂,她转身望过去,自城门涌出无数百姓,将她围在人群中间。
“若不是谢二小姐和陆刺史,我们便会流离失所!”“将军,江宁侯府皆为良善之辈,求将军开恩!”
……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副将试探着问道。
秦将军望着眼前景象,大为动容,他或可按兵不动,暂且缓上些时日,待真相查明,也不迟。
“退兵!”
“秦将军高义,谢杳拜谢将军。”
陆琼宇舒了口气,“总算无事了。”
谢杳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陆琼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杳?”
“军中副将是何人?”
“似是姓霍。”
“此事进展的过于顺利,必有蹊跷。”
谢杳转而望向棠梨,“告诉守城的将士们,让他们近日务必留心。”
她拉住棠梨,又嘱咐道:“传信阿爹,将江宁一半的兵力调至扬州,越快越好。”
“此举过于凶险,万一他们绕过扬州攻打江宁,便势如破竹。”陆琼宇劝道。
谢杳摇头,“薛凌寒意在长安,不会出兵攻打江南,瀚海如今沦为阶下囚,便已是弃子,圣上不能无缘无故出兵,因此城外便是全部。”
她拍了拍陆琼宇和棠梨的肩膀,已是宽慰,“赌一把吧。”
此一战,不战而退,军营人心涣散,秦将军为鼓舞士气,摆起篝火宴席,犒赏三军。
副将为他斟满酒,再提起自己的酒杯,与将士共饮。
翌日清晨,秦将军的侍卫见他久不出帐起了疑,忙跑进帐内,却见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早已断了气。
不止于此,营帐各处的守卫也没了踪迹。
副将将众将士召至帐内,商议对策,几番思量,将矛头指向了扬州城内的高家军和江宁侯府。
入夜,几个士兵凫水进了城,发现沉在瓜州渡口的守卫尸体,愤恨不已。
第三日天还未亮,副将便率领军队攻城,径直撞开城门。
守城的将士犹疑着放箭,却未能将他们逼退,反而被乱箭射伤。
城内的百姓四处逃窜,惊叫连天,冲锋在前的将士将他们撞倒在地,伤者无数。
谢杳闻声惊醒,敛好衣裳,冲出门去。
高家军持盾拦在城门主街处,与他们交手,扬州城内一片混战。
“阿宇,将百姓护送至南城门出城,让他们前往江宁或润州。”
谢杳跃上马,向北城门疾驰而去。
她策马穿过汹涌的人潮,立于马背上借力一跃,跳至副将车舆前,拔剑劈到军旗,又极快抵在副将颈处。
“退兵!”
秦家军见主将被擒,瞬时失了士气,连连败下阵来。
“霍副将,你残杀同袍,也配为将?”
“将军和守卫皆被你所害,与我何干?”
谢杳勾了勾唇,“我说你杀的是将军和守卫了吗?”
霍副将瞋目,忽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同为大晟将士,无论秦家军、高家军,皆为同袍。
他哑口无言,垂头默认。
“众位将士可听到了?”谢杳语调一扬,“霍副将,残害同袍,祸起战乱,有违大晟律法,此等心性,不配为将,当就地正法。”
扬州刺史抬手示意,守城将士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秦家军为奸人所惑,罪责可免,却终是伤及了城内百姓。”谢杳提剑指向他们,“你们可还要攻城?”
“我们这便赶回长安,为江宁侯府正名。”
秦家军纷纷退出城外,拔营返京。
陆琼宇骑马赶来时,守城的将士已然归位,只见谢杳脚步缓慢地向高府的方向挪动。
他极快跃下马,跑到她跟前。
谢杳面色惨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
“怎的就你一个人?”
“我不放心,叫棠梨去守城了。”
言罢,她脱力向后一仰。
陆琼宇急忙揽住谢杳,这才瞧见她素色衣裳下隐隐露出的血迹。
“你受伤了?”
“旧伤。”
谢杳眼睫微颤,合上双眼。
陆琼宇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向高府的方向走去。
晨光熹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洗去了满身风霜。
扬州城和江宁侯府总算捱过了这一次,可下一次呢?谁又能知晓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