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下来,言朔在京中的日子似乎又回归了平淡。她依旧在学业和府务之间忙碌,操心着弟弟的起居成长,傍晚也还是会如期到废园习武,只是身旁少了一个陪伴的人。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时常坐在两人一起用餐的石桌前,望着那棵枯树发呆。寒冬日近,天总是黑得格外的早。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同一片天空下,看得见同样的月亮。
有时候,她也会静静地在烛光下写信给他,却总是犹豫再三,不敢寄出。她怕,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怕自己无力自拔。
他们二人的相处从来都不为人所知,书信往来更是无从说起。而且,她只知道他是在北境,可却不知道他现在具体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她还会担心她的信会不会耽误他的事情,会不会被他人看到,会不会被敌人截取……
蒙挚似乎也有着顾虑,因为自始至终他也没有给她写过信。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言朔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蒙挚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瞬间相遇、缠绕片刻,然后便越走越远。
她自己在府中的消息原本只来源于爹爹朝堂之上的见闻,但是言朔已经打理府中事务几年,侯府在各个庄子的产业和人手爹爹都已经让她渐渐接手,一来二去,她也开始着手建立各个庄子上与外界之间消息往来的渠道。
只是她阅历尚浅,除了侯府的基本社交和庄子铺子的商业联系之外,并未有多少人脉,更不曾结识过什么江湖人士;爹爹也是有意锻炼她,在此事上并未过多插手,这消息网的草创进行得举步维艰。
而在金陵城里,她往林府去得越发勤了,起码在那里,所有消息都是最快传到的。
其实在战前的这两年里,不止言朔一人在努力成长。小殊也已经在赤焰军军营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这次大军出征,他极力想要争取随父帅前往北境。
虽然最终还是未能如愿,但他也依然心心念念关注着战场的情况。前日言朔听小殊提起,他自己也想要在后方收纳年纪与他相仿的新兵,从头组建新营,连名字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定名为“赤羽营”。
言朔只是笑着听着。她知道,小殊言出必行。他现在还不到十四岁,等到训练新兵时,估计也要年满十五以后。不过……或许不久后,他与蒙挚,也会并肩作战吧。
而到那时……自己,又会在何处呢。
言朔垂下眼眸,心中五味杂陈。到时候她也会及笄。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
很快又是一个冬天来临。
快到年节,言侯府的人情往来,尤其是关系相近的几家后院的走动事宜,都已经是言朔在主持了。
这日,言朔为了答谢莅阳公主平日里对幼弟豫津的照顾,特来谢侯府走动。她其实见这位谢侯爷的次数并不多,只知道谢侯袭爵后与莅阳二公主成婚,家中子女有快满五岁的两姓之子萧景睿,和小一岁的嫡女谢绮。
现在莅阳公主又已经怀有身孕,但谢侯爷却在入秋时就去了东海的边境。
其实不止谢侯爷,言朔听爹爹说,前些日子尚阳军也已经开拔去往西边夜秦的边境线镇守,防止这些周边小国在大梁和大渝交战期间趁虚而入,作乱边境。
言朔在正厅陪莅阳公主坐了一会儿,一同在的还有天泉山庄来做客的卓夫人。见莅阳公主似乎面有倦色,言朔想起母亲当年怀着弟弟时的辛苦,立刻有眼色地告退说要找豫津他们去玩,不打扰她们二人叙话。
可豫津那边正与景睿玩得开心呢,她也不忍心这么快就带他回府。还好谢侯府的花园里景致颇为幽静,谢侯爷又不在,府中看起来人手少了许多。言朔刚好也想出来走走,在派人禀告过莅阳公主之后,便独自一人入了花园赏闻梅花去了。
时节临近大寒,侯府深处的梅花暗香浮动,开得正好。言朔绕过几处假山石,第一次发现这谢侯府里竟然还有如此清幽静谧之处。之前来谢侯府,她要么只是在厅中寒暄、要么带豫津去找景睿,要么就是将豫津放在侯府就去宗学了,总之每次是都步履匆匆,她还从未曾独自进入着花园中赏玩过。
可她本以为自己正在这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独享着沁人心脾的梅香,却不想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县主……”
言朔吓了一跳,因为她方才并未听见任何脚步声。她迅速转身,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隐约看见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影。
言朔看清了来人,很快镇静下来。
只见眼前的少年对她微微弯腰,抱拳行礼,说道:“在下卓青遥,冒昧打扰,还望县主莫要见怪。”
刚才在前厅,她已经见过这位景睿在卓家的兄长,知他是随母亲来探望莅阳公主的。因为豫津与景睿年纪相仿又从小交好,她自是早就听说过景睿的身世,也知晓天泉山庄和卓家。
她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睛,不知来人何意。他看上去跟小殊景琰差不多大,面容干净,眼神明亮,只是神色似乎带着点紧张和局促。
卓青遥站直身子,犹豫片刻,开口道:“县主……在下想请教一事。”
言朔心中疑惑。言侯府与天泉山庄素无往来,甚至连跟谢侯府都只是因为弟弟,这几年才越发走动勤了。这位天泉山庄的少庄主此时来找自己,究竟能所为何事?
但她面上不显,只道:“卓公子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