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中电流声嘶嘶流过,汇报厅的音响猛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啸。
应赫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敲击着话筒,试图平息这突如其来的噪音。
他抬起头,顶灯光芒刺目,眼睛眯起来,像一只敏锐的豹。
站在台上,台下的每个细节尽收眼底。目光扫过汇报厅里那一张张稚气的面庞,学弟学妹们穿着整齐的西中校服,眼神中透着真诚与期待。
他的目光是一尾灵活的鱼,摆着尾巴迅速游动,游过巨石,游过鱼群,目标明确。
——那个人,双眼通红,安静地注视着他。
应赫恍然,仿佛置身深海,朵朵水母随波摇曳,而水母群后,一丛色彩极尽艳丽的珊瑚正兀自绽放。
不不不,珊瑚丛太招摇,玫瑰才合适。
那些曾经试图淹没她的污泥,化成滋养的土壤,玫瑰正从这片土壤中生长出来。
美丽、坚韧、温柔,带着耀目的光。
*
24个小时以前,应赫还在加班。
第二天有五场手术,其中一台眼肿瘤手术尤为复杂,老刘和他一起加班研究患者资料,讨论手术方案。医院的走廊里,灯光苍白而冷清,只有他们办公室还亮着灯。
在医院食堂匆匆扒了几口饭,医护专梯正在维修,他只好坐普通电梯上楼。已经过了饭点,电梯里人并不多。
应赫站在电梯厢的最后,耷拉着眼皮。连着急诊,他也没休息好,连呼吸都带着疲惫。
前面站着一男一女,正低声聊天。女生的声音很尖,却刻意压着音量,像是怕被人听见,却又忍不住分享:“现在的女明星真是恶心,为了红什么都干得出来……”
应赫本来没兴趣听这些闲话,他向来对这些八卦嗤之以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但当他隐约听到“邱霭”这个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不着痕迹地向前移了一步,侧身竖起耳朵。
“邱霭真是傻的,被这么个女人玩弄,之前多少网友劝过他,他听不进去,就是色令智昏……”女人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机,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和嘲讽,“那女的想红想疯了,你看微博评论,她老底被翻得内裤都不剩……”
“我早说娱乐圈里不是贱人就是傻逼……这男的窝囊到家了……”男人嚼着口香糖回应。
应赫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攥成了拳。
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听到这些话,心里那无名火却怎么也压不住。
他抬起眼皮,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女人的背影,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你很了解她?”
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插话。她转过头,看到应赫那张冷峻的脸,先是眼前一亮,接着语气顿时弱了几分:“啊?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电梯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只有红色的数字在无声跳动。
“随便聊聊?”应赫冷笑一声,眼神锋利得像刀,“挺难听的。”
“神经病吧,我们聊什么,关你屁事!”男人挡在女人身前,却在看到应赫目光时,气势顿时矮了几分。
应赫抬手,指着电梯上“轻声细语,安静乘梯”的标语道:“吵到我了,温馨提示而已。”说完电梯正好到了十二层,门打开的瞬间,他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对男人丢下一句:“有时间笑别的男人,不如先笑笑自己的眼光。”
“你哪个科的?我要投诉你!”男人面容扭曲,叫嚣道。
“眼科,应赫。”应赫眼神阴沉,步子未曾慢下一秒,刚说完,电梯门合上了。
白大褂测兜里手机“叮——”了一声。
丛双:【哥们,你不会被骗感情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女人不简单。】
看到丛双转发的微博内容,应赫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
他觉得热,扯开了白大褂的扣子,手指快速滑动评论区,那些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谩骂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明白,网友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为何有这般恶意,既蠢又坏。
他关掉页面,拨通了丛双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确定这些是造谣,能不能告?”
“哎~呦~”
丛双没当回事调侃道:“平时不找我,为这个女人联系我几次,沦陷了啊哥们。”
应赫皱眉:“说事,别扯有的没的。”
电话那头,丛双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无奈:“法不责众,你告谁去?况且,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是掺和进去,你爸估计得把你绑回美国。”
应赫没接话,他知道丛双的意思——在这个圈子里,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掌握话语权。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办公桌的玻璃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惹得老刘不断侧目。
“贵圈遇到这种事怎么解决?”他忽然问。
丛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洗白呗,要不这姑娘就彻底废了。不过,洗白得有资本,你有吗?得找水军带节奏,你懂吗?”
应赫直接挂断了电话。
虽然什么都没有,能做的实在有限,但他决定试一试。
应赫随即拨通了滕静语的电话,那头先是沉默,随后发来了转账记录。挂断电话后,他立刻订了飞往西颂的机票。到西颂,他马不停蹄,搜集一切可能证明滕静言清白的资料,还注册了微博小号,最后觉得还不够,又转给丛双20万。
丛双:【挂我电话的精神损失费?】
应赫:【不是说会带节奏?拿出真本事。】
丛双:【……小刀拉屁股,开眼了,20万能干啥?】
应赫:【一条一毛不是能发200万条?】
丛双:【一毛?我他妈没听错吧?营销号转发上万,水军少说一块一条,再转30万勉强够】
应赫:【我不是你们公司原始股东吗?怎么没见过分红。】
丛双:【……】算你狠。
应赫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到底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能不能扭转局面。
但他清楚,滕静言不是会为自己辩解的人,她只会默不作声,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卷成一团。
如果什么也不做,她只会继续沉默,任由那些污泥将他彻底埋葬。
今晚,他格外感激那个在篮球场遇到的女孩,感激她对滕静言毫不掩饰的喜欢。
他知道,滕静言需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华丽的辩解或刻意的维护,而是这样简单而真诚的善意。
那个女孩让她直观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喜欢她,支持她,担心她受伤害。女孩的话语,对滕静言来说,要比他发的东西更管用,就像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把污泥冲散得干净。
台下,滕静言托着脑袋,正认真地看着他。
应赫心微微一颤。
下意识用手捂住话筒,怕话筒把巨大的心跳声放大,传遍汇报厅的每个角落。发现担忧多余,他扯起嘴角,笑自己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