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占了所有好处,却还要一遍遍批判着,一个黛莉亚因为爱意,而作出的贪婪行为。
实在是无病呻吟。
黑迩维希看向不远处的霍瑟·坎普。
这小子和他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沃尔……
对,沃尔特,两人在伊迦列这位同情心泛滥的开拓者,再次作出毫无作用的创举后。
目光就直直地黏在那门口片刻,然后又开始讨论星盾的意义。
真是满腔的亢奋,还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看。
黑迩维希作为人人眼中的丧家之犬,却并不夹着尾巴,而是直接朝他们扬了扬下巴。
恕他直言,这种纸上谈兵的良善,和整个温室里,鼓吹友爱互助的教导员们一样,虚伪、无力。
如今的诺森帝国,就好比生活在上城第五区的孩子。
这辈子受过最大的苦,就是在温室中,或者在工作地点听得几句,上城区三区往上的那些贵族们,炫耀自己身份的狂悖言辞。
这种苦,却足以让他们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都对超出自己理想正义的情况,义愤填膺。
好似真是被弄到下城区矿洞,背了许多年的黑矿,或者经历过孜孜不倦的讨好,换来无数暴虐的受冻与饥饿。
将那些高尚的言论,往身上贴累了之后,回到那意志的发源地,将这些批判一脱,也就是过着一回家,就能吃上引导者端来的饭菜的生活。
虽然这只是引导者,结束文字工作后,回来将家中仆人离开前,做好的饭菜热一热,端上桌。
可却和他们在圣裁院或治安署,做普通职员的父亲,拿着报纸不忌讳任何约束,随意地闲谈一样,舒适自然。
这种家庭,以不更换侍奉者为荣。
或者说,旗鼓相当的家庭背景和生活习惯,带来的是宅邸內少有花房和花园之分的,简单且稳定的伴侣关系。
无论有没有母亲这个概念,近乎唯一的固定的,侍奉者陪伴在父亲身边,都不影响他们享有完整的,最为幸福的结构红利。
而他们却是整个帝国里,最声势浩大谴责上城区三区往上的地区,浪费生育资源的存在。
稳定地继承家中一切后,又继续到音乐沙龙中,点一杯有格调的双色佩娜,然后和一周內新认识的五位黛莉亚,重新做一样的生活调研。
但,一如既往,整份调研也就只是,和现在霍瑟两人投来的鄙夷一样,是为那份高傲筑起高台的,空白支票罢了。
等厌倦了这些追捧者,他们又会和他们的父辈一样,成为那个在餐桌前,听到无数狂悖的反思言论,却包容的开明凯迩塞德。
这和用全息投影,进行记忆刻写的技术,被荆棘巢主张作为交流内容,经互助会议向其他三国输出类同。
不啻为是一种妄图限制他们生产力发展的谋划。
但基于《妲莱宣言》,最接近父神的长子,定要为父神膝下的其他儿子,献出自己最好的一切。
不是急需的食物、保暖资源,也不是从埃丽纳手中垄断的,坚固的屏障技术,更不是每日都渴求的水源。
只是空泛的、天真的爱。
拥有家中一切的长子,如是给予着,不可反抗,不可挣扎的救赎。
祂说。
宜应敬畏,感念那恩泽。
诺森帝国会和末世之初时,被吹捧的那样,永远地成为无暇顾及,细微个体牺牲的,伟大国度。
伊迦列面对这样的,既成的体系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除了出自危机感的论证需要,他被先父之眼注视着的原因,更多的或许也就是,为荆棘刺的主人,提供些拼了命的乐趣。
就和自己向来的挣扎,之于特鲁舍斯一样,是同等令人厌恶的可悲玩笑。
黑迩维希看着那窗帘,被一扇一扇关掉,如同在惩戒室时一样,黛莉亚再度被要求等待着救赎降临。
顺着伊迦列的思维往下顺,他明白,刚刚那些言论,自己是没有资格这么大谈的。
尤其是他还仰赖着,这种被自己称为无用的同情心活着。
正对面的白墙上,投影着怕血的死囚——彼得的虚拟场景。
这位被视为是救主的凯迩塞德,终于伸手推开实验室的门,里面是混乱的场景。
声声呼唤着父神,动手进行改造手术的助手们,上前拉住这位本该勇敢无畏的主。
“大人,我们需要你的指导。”
因主宰者被鲜血震荡,愣怔在原地不做行动,而认为是自己的罪孽,继而拿起银色细刃的奉献者,正因自我证明而泵出许多的殷红。
“救赎我吧,主宰者。”
还有跪在隔壁观察室內,为胎儿祷告的侍奉者,念着妲莱的忠告。
“我的子嗣,与祂的子嗣,必然会身负无上伟力。”
“为此,祂必须拿起无数利剑,捍卫他的信众与家园。”
没人假设过,要是父神会垂泪,避开那无意义的深红,是否该直呼他为,不加任何前缀的蒙德纳?
但观测仪器再次发出的尖锐爆鸣,在彼得行动之前给出了答案。
蒙德纳必须是父神。
即便他会因那被强加的责任,眩晕呕吐濒临死亡,也必须是父神。
否则,他就不该是圣母妲莱最疼爱的儿子。
伊迦列会是这么苛刻的母亲吗?
黑迩维希再一次避开了这个论题,他上前做出了和伊迦列同样的操作,终止了投影。
彼得在恍惚之中,下意识推开所有靠近的教导员,他来不及等身体完全恢复知觉,就惊恐地踉跄着跑了出去。
这无疑是去拥抱那安全的温床。
黑迩维希紧随其后。
但无论母亲是否会发出责难,他都选无可选。
被父亲视为弃子者,只能成为母亲最得意、疼爱的孩子。
以寻求那年长的权柄拥有者,重新给予注意的机会。
不论那注意是诞生于嫌恶还是嫉妒。
都会是一瞬的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