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恐惧地反抗过后,接下来的,就是淹没斗志的无力。
但可以肯定的是,失望不该被浇灭,该熊熊燃烧啊。
伊迦列起身,绕过气氛低沉的小小圆圈,一边在石板上写字,一边道:
“缄默的星盾,助长着绝望。”
话毕,他拿起旁边的抹布,擦掉自己写的句子。
少年回过头来,那九双眼睛再次抬起,注视着这石板。
“来吧,把你们认为的不公写下,铭记它,然后再擦去,我们终有一天,能够将这一切全烧干净。”
斗志。
这是伊迦列眼下,唯一能保下的珍贵的火种。
起码等他们其中谁人,能够回到温室时,依旧能不忘却自己曾经的疑惑。
兴许,真的能出现那生还的希望,一直闪耀着。
在伊迦列坚定的期待中,六位黛莉亚接连着走了上来。
“埃丽纳,你把自己重新组装,只是为了融入父神的麾下?”
“他自始都在骗你,说着能够一同建设家园,可你还是成为了侍奉者。”
“比吉特,你那时尚在昏迷,父神未经允许就赐下亲吻。”
“他把你锁在高塔,不论他为你讲了多少趣事,可你依旧是他的囚徒啊。”
……
由《妲莱宣言》稀释出的模范案例,被列在课本上,要求逐字学习。
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抨击着,祛除那被绘上的光芒。
一个普通的、借了时代浪潮,揽得数个功勋,最终登上高地的凯迩塞德,逐渐显现出他那被夸赞得太过的原貌。
在场的两位凯迩塞德,也走了上来,他们在几乎要被擦干净的简易地图上写着。
“我害怕血。”
“我喜欢诗歌。”
“我不是被期待的利剑,也不期待成为这样的利剑。”
白色在那一片漆黑中落下纤细,如同石缝中的一道微光。
“我不愿让比吉特作为培养皿,他也会疼,也该穿上铠甲。”
“我不愿抹去埃丽纳的功绩,他不是什么王后,他是圣杰森特花园的缔造者之一。”
他们将这一切擦去,连同帝国与邻国的锯齿边缘也都抹掉,只剩下这个辽阔的大陆。
两位少年再次写下,他们童话式的乌托邦遐想。
“让我们重新演绎这一切。”
荆棘巢的最高会议厅內,这场阳光下的禁令销毁典礼,被投射到五方席位的正前方。
立体地展现着,参与典礼的每个人脸上的坚定。
圣杰森特花园的代理人——康拉德,依旧如第一次审判伊迦列时一样,坐在那主位。
陪伴他的是,站在被审理区一侧的克努特,与数个藏在黑暗中的空待席位。
康拉德靠在椅背上,左边的手肘撑着白色扶手,手指轻轻地点在下颌处的覆面边缘,发出细微又清脆的嗒嗒声。
“正因为黛莉亚是冷静的,才能更加正视事物的本身,做出单纯的解构,流露出毅然的批驳和自然的怜悯。”
“而这一点,是满心崇尚争夺的扩张者们无法做到的。”
康拉德总结了这位厌弃利剑的孩子,所想表达的意思。
不如认可黛莉亚的主体性,听听黛莉亚们会说出什么话么?
“不断纠偏,才能不断进步,即便是化用宣言的故事,也可以质疑。”
伊迦列摸着这些孩子的发顶,指尖处是轻柔的动作,他依旧坚定地回应着。
少年承载的阳光太盛,将整个立体投影都晃得有些刺眼。
“真是个慈爱的引导者。”
康拉德的语气算不上称赞,他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
即便悼古风潮行至如今,但,母亲这一概念仍未被官方正式认可,且用引导者替代,亦可以由无数继任者接替。
父亲,只能称呼享有支配权的主宰者们。
唯有他们,能成为被仰望一生的,可敬爱之人。
这同样是从先父处沿袭来的传统。
得到了伊迦列的答案,康拉德兴致缺缺道:“你认为谁更狂悖?”
克努特并不回答,只是注视着那灿烂的身影。
他与他离得很近,如同幻影一般。
蛇剑持有者黑色的制服,融在周围同样的昏暗中。
唯有那垂下的金色流苏,微微地闪烁着。
昨夜,克努特赶到之时,这位曾踏入过他玻璃花房的少年,正走出另一个花房。
不同的是,作为转变者的伊迦列,已经不用颔首。
但他依旧没能看到,那双湿润又凛冽的眼睛,像监视器录下的画面般,流露着无情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慈爱的引导者是多见的。
但被强行从那温床剥离的孩子们,都始终逃不开沉溺的宿命。
时值新太阳历,严厉的、存在于古迹中的温柔母亲是难以被追寻的。
伊迦列。
这狂悖的代名词。
竟会是令人无法想象出的眷恋化身吗?
克努特收敛起,不经意间流出的几分好奇。
他像是孩提时代,被父亲第一次带到此地那般,向座上的男人俯身致礼。
“教父,这取决于您想看什么。”
毕竟,能将这种温床还给,积攒了数年思念,并扭曲着期待的稚子之人,才是真正的,疯狂的傲慢者。
“昨夜,是给他安排好的第一个进程,看来需要加速这个周期了。”
康拉德把刚刚的录像推出去,由克努特取走。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覆面中有些瓮:
“去给狐狸送个小小的磨牙器吧。”
“我想,他们都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