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帝最强硬的手腕,总是用在同沈家有关的事情上。
上回秋宴,他本想给沈诏安个秽乱后宫的罪名,没想到他最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作为弃子的安嫔也毫发无伤。
这次为保万无一失,心中念头一经成型,承安帝便趁着夜深立即召见来血隐卫统领夏覃。
血隐卫只服务于魏国的历任帝王,只认君主不问是非,常年隐于地下,是承安帝维持帝位的底牌。
距离承安帝上一次召唤血隐卫,已经过去足足九年。
老态毕显的帝王眯着眼睛,对跪在他身前面容冷肃的中年男子缓缓道:“夏覃,朕要你亲自去一趟卫国公府,将沈诏带来,关押进血隐卫的地牢。”
“陛下要以什么样的罪名?”夏覃神色淡漠,仿佛根本不知道承安帝要捉拿的是为大魏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的良将,只专心服从命令。
“罪名不急着定,你只需同卫国公府言明,朕要单独召见沈诏,违令便是抗旨,且有不臣之心。”承安帝沉声道,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龙椅把手。
“记住,此举切莫惊动旁人,尤其是东宫。“承安帝额外强调。
“是,属下这便行动。”夏覃应答的声音掷地有声。
***
夜深人静,东宫云雨已歇,阿玉在裴臻怀中睡熟。
而裴臻向来眠浅,卫风轻声唤了声“殿下”,他便醒来。
这种时候来栖鸾殿找他,定是有极为紧要的事情发生。
裴臻随即起身,起身后不忘为阿玉重新掖好被子,目光自她沉静的睡颜流连片刻,才动手往衣架上取自己的衣袍。
他换衣时,卫风的目光时刻避着床榻,不敢窥视分毫。
“殿下,方才陛下命血隐卫前往卫国公府捉拿世子。血隐卫动作迅速,现下应当已经将人拿入地牢中了。”待二人前往殿外,卫风神色格外凝重。
闻言,裴臻面上亦覆上一层寒霜。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承安帝会连罪名都未定下,就无所顾忌地将人直接抓走。
夜露清冷,沾湿衣袖,裴臻思虑一瞬便开口:“孤要去太微宫。”
“殿下,若您此时直接入宫,岂不表明了您在陛下身边安插了人?”卫风劝阻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也带上东西,做好最坏的打算。”裴臻的面容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沉重,凛冽的眸光扫向卫风,意有所指。
卫风心中似被鼓槌重击,他垂下头颅,轻声应了声“是”。
……
太微宫内灯火未熄,承安帝仍在等待夏覃前来复命,未想先等来的是裴臻。
承安帝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裴臻——
他的好太子确实生了副绝无仅有的好皮囊,即使在深夜,瓷器般的面孔上也未见分毫疲乏,五官仿佛经过了精心打磨,似话本中以容貌蛊惑人心的精怪。
“子渊深夜前来,是有何事?”承安帝沉声开口。
桌案上燃着龙涎香,余烟袅袅,虽是历来最受帝王喜爱的熏香,裴臻却并不喜欢它过于浓烈的味道。
唇间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裴臻语气恭敬:“父皇,儿臣深夜做了噩梦,想到年幼时承欢于父皇膝下时,父皇总会与母后一道安慰魇着的儿臣。”
承安帝不知他心中又盘算出什么坏主意,心中警惕,面上却换上副慈爱的模样:“你母后故去多年,朕也时常想念她,过些时日,朕便要济恩寺再为她供奉几盏长明灯吧。”
“父皇与母后情深意重,儿臣心中感怀万千。不过父皇,不问问儿臣所梦何事么?”裴臻望着承安帝。
他的目光也如语气般淡淡的,却有如一张无形的网,紧迫地束缚在承安帝心上。
承安帝与自己的儿子在暗中数度交手,从未讨到过好处,至此他轻轻舒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老子在儿子面前倍感压力,这算个什么事?不过这一回,是做儿子的终于要在他这里讨不到好了。
承安帝心中得意,唇角也浮现出笑意:“哦?子渊梦到了什么?这么晚都要来找父皇?”
“陛下,儿臣梦到西南又发水灾,齐国趁乱举兵入境,西南伤亡惨重。”裴臻敛下笑容,眸光灼灼地看向承安帝。
不知为何,承安帝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瘆人,一时竟也忘记责备。
“不知梦境是否暗含上天警示,儿臣深夜前来,便是想同父皇商议着,西南无悍将,平西侯又需镇守西北,可要将留在曲城的卫国公世子调往西南?”裴臻继续道,目光寸步不让。
承安帝闻言大笑出声:“子渊啊,你可是向朕替你表兄来抱不平了,这种诨话也说得出口?”
“儿臣不敢。”裴臻面色如常。
“行了,天色晚了,你表兄的事莫要再提,朕只想让他留在曲城。你还是尽快择选一名太子妃,或是让朕早日抱上皇孙,这才是紧要事。”承安帝语重心长道,挥挥手想要他赶紧离开。
“儿臣明白。”裴臻倾身行礼,如承安帝所愿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