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斯奈德被刺杀前九个小时左右】
早上七点整,芬准时的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且轻车熟路的把自己的手从槲寄生的怀里悄悄地拽了出来,用刚睡醒只能软趴趴的用力的左腿踢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半个白嫩的足尖,有气无力的做出了几下徒劳的下床尝试,而后就松懈肌肉顺着床铺的边角了无生气的搭拉下去。
由于昨晚得以顺顺利利的进入睡眠状态,而不是兴致突然勃发的妖精打架……
——所以女孩现在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尝试理顺自己睡前都做了什么的时候,脑袋里并没有直接现取几个小时前的素材去拼凑什么有的没的的的场景,而是清楚的记得自己睡前磨了一小盒花椒。
于是芬在潜意识的操纵下右手一推把身上的被子一堆,左脚踩着右脚拖鞋,右脚踩着左脚拖鞋就晃晃悠悠的下了床。
只可惜这一套连贯动作发出的声音还是没能控制太好。
或许是因为自己怀里空了一块,也有可能是芬下床掀起的那一堆被山的手感终究和十七岁女孩柔软滑嫩的腰身有不少差距,在拖鞋拖地的窸窸窣窣声中,槲寄生也打了一个哈欠,小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视线正好和正在推门走出房间的芬的背影对上。
槲寄生把头往没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里深深的埋了进去,吸了一口气。
“……用得着起得,这么早吗……?”
伟耶豪瑟家的小姐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而后也努力,但慢慢腾腾的从夏季盖的薄小被里挣脱出来,从挂衣架上拿了一块洗漱会用到的毛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边往门边走边从桌上拿起一把梳子好好打理自己的头发。
她记得,昨天芬是把花椒放在了一楼正餐桌的桌子上,所以略一思考,她就拐弯朝楼梯走去。
只见楼梯中间有一只耸拉着的拖鞋。
当然远点的最后一层楼梯也还有一只。
槲寄生本来还不算太清醒,因为她本来每天就是要睡到七点五十左右自然醒。
可是看到这样滑稽的场面,她整个人就被激了一下。
无奈,搞怪,看戏,吃瓜等种种不能说的上好也不能说得上坏的心情混合在一起,反而让她从朦胧的状态挣脱出来,想要看看女孩还能做出什么……可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和成为后来笑谈的事情。
于是槲寄生微笑着慢慢向前,一点一点,很快就挪到了厨房的入口。
——只见褐色的木板地上唐突的躺着两只微微晃动的脚丫。
伟耶豪瑟家小姐的目光继续向前移动。
然后她就看到了还迷迷糊糊的女孩正捧着垃圾桶闻自己昨天丢掉的花椒壳的场景。
“………………”
“噗——!”
“喂!你这……给我清醒点吧!”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进入了早餐时间。
首席女仆安撑着笑容看着芬坐在餐桌的另一头,背对着槲寄生吃饭,眼睛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疑惑的意味。
“芬你难道不想转过头来看看自己做的松饼颜色有多么,额,金灿灿吗?”
槲寄生首发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孩发出邀请,安的眼神则顺着语义向被提问人飘去。
“在厨房里我就已经看到过了。我当然知道自己做的有多么好。所以不想,而且也不用,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女仆的目光又转向自己的雇主。
伟耶豪瑟小姐慢条斯理的用叉子叉起一块松饼,送到嘴边慢慢的咀嚼起来。
光是吃完这块松饼,她就花了三分钟时间。
就在这段时间里,芬的脖颈略微转动了几下,似乎是有想要往身后窥视的念头,但她最后还是定住头颅,仅仅靠耳朵来偷听身后发生的事情和她所在意之人会不会给出什么她在意的反应。
“这样。”
槲寄生短促的肯定了芬的观点。
“不过其实,不论是你正对着我还是背对着我,我说实话……”
她停顿了一下,为了防止嘴角不自主的勾起而眯了眯眼睛。
“它们都能让我想到那个场景。”
安顿时感到有一股杀气从自己的左边冒了出来。
然后一个松饼就被芬扔出了手,直勾勾的向槲寄生飞去,然后“当”的一声被瓷盘挡了下来。
“我和你拼啦!”
芬一个大跳用两步就跑完了桌子的全程直接往槲寄生的脸上扑去。
安在旁边礼貌的目视前方,同时不忘露出一个“这样也不挺好”的笑容。
最后早上的闹剧以力气并不太大的芬被槲寄生和首席女仆安一起控制住,套上女孩平常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然后一起把她搬到车上作为结局。
女孩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宴会,未免会有一些紧张。
于是槲寄生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芬的手。
“你可以对我们的生活有点信心,因为那本书写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汽车徐徐开动,载着两人前往注定要充满波澜的一场沙龙。
约莫五十分钟后,漆画着伟耶豪瑟家家徽的汽车停在了靠近郊区的第四十大道的一小条分叉,维尔街上。
这是一条短而直的小道,两旁一边有四十栋房子,另一边也同样有四十栋房子。
它们的一层往往都被承包下来,修建成一些小餐馆,小咖啡馆,待出租的写字间和价格较为低廉的青年旅馆。
尽管靠近郊区,但只要到了周末周日,这里必定不会缺少寻欢作乐的男女或者是单纯厌恶城市拥挤而逃离到这里的五六个人组成的队伍。
这还多亏于市政的改善。在全市纳税人的集体控诉下,最近几年芝加哥市政府不得不对市内因为汽车激增而随便铺设造成的糟糕路况做了一次大的整修。
所以较为罕见的,这里出现了几条可以称作是幼年版的联通两座城市之间的植物带的高速公路,这为芝加哥市民日常生活的转换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芬抬头看向远处,那里有整条维尔街最高的建筑,亨利霍尔特出版公司的大楼。是它接过了位于波士顿的新星出版社对书的作者槲寄生的接洽工作。
所以不难猜出,这次的场地也一定是作为当地出版行业的领头人的亨利霍尔特的负责人出面,为芝加哥和周边城市的文艺工作者提供了一个可以互相交流往来的机会。
芬和槲寄生把邀请函交给站在门口的侍者,很轻易的进到了沙龙的场地里。
尽管她们两位都很讨厌在汽车上漆上家徽这种相当没品的行为,但看起来这也让她们省去了很多麻烦。
毕竟貌似在类似酒店一类的服务门店的门口,总是会多发狗眼看人低的恶俗情节。
进了门,芬才发现虽然请柬上说的开始时间是九点零八分,但大厅里的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稀稀拉拉。
女孩这才知道,原来在金融浪涨的黄金年代,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余裕守时。
放眼望去,沙龙选地的小酒馆场地摆了一大堆适合三个或者四个人拼凑搭伙的小圆桌,桌子上面每张盘子都盛着一杯燕麦牛奶,一份奶油芝士蛋糕或者番茄肉酱意大利面,一小块牛排,和可供选择的三片白面包。
等待是无聊的,所以最好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比如进食。
于是槲寄生刚转头跟酒馆里的服务员咨询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芬就趁着没人留神的时候溜去了角落里,拿起叉子,在这个充满了文艺气息和学术氛围的场景里,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起来。
然后她很快就大失所望的皱起眉头。因为这里的菜肴还不如她亲手做的。
在经过大脑漫长的三秒钟思考后,芬还是咽下了差强人意的牛肉,而不是吐出来,并转而百无聊赖的拿起餐刀,慢悠悠的让刀尖荡在灾难性的具有很强韧性的一块大牛筋上,和空气让这块牛肉的变质的速度比她什么时候能割断来消磨无聊的等待时间。
“看起来这里的菜肴并不合你的胃口?”
来人是个和芬差不多大的姑娘,黑眼珠,蓬松而卷曲的头发盖在前额,既没有多露出一分显得有些颓废凌乱,也没有少露出一份让额头压倒头发,显得有些秃平。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裙边带着一点点精心设计的丝绒花纹边,头上戴一顶介于米色和褐色之间的,有一圈黑色环带的女士小圆帽。这让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典雅。
如果芬没有感觉错,对方身上应该带有四分之一的神秘学家血统,但看这位陌生人没有丝毫刻意的表情和浑身散发出来的情绪,她对自己的出身应该没有丝毫自知。
可能仅仅是出于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来自血脉的亲近感让她过来跟女孩搭话。
“可不是嘛,相当的差强人意。我感觉我自己的手艺都比这里供餐的厨师要好许多。”
想到这里,芬看看站在人群里的槲寄生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回来,便也投桃报李,友善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对面的女孩立刻就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前面,然后点了点头。
“我也认为啊,不过这里的向着清教氛围的老古董有点太多了,而且听说这里所有的小牛排都是亨利霍尔特向前来参会的人免费提供。人言轻微,还是避免惹上麻烦吧。”
陌生女孩东看看西看看,她的动作幅度略微有点大,一不小心就把她特意塞进领带里的工作牌也甩了出来。
芬悄悄的瞟了一眼,知道了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叫做M.F.K.费雪。
费雪当着芬的面匆忙的把工作牌塞了回去,装作自己就是个被邀请来的客人。
她知道自己在女孩这里露了怯,也没惊慌失措,只是大大方方的拜托芬说:
“我也知道我跟这场沙龙一点都不契合,干脆还不如偷偷溜出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见谅啦。”
女孩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也喜欢有个性的人。我见过太多人,尽管他们的情绪是真的,态度是真的,行为也是真的,但他们的灵魂却是一个循规蹈矩,死的魂灵。”
芬的头转向一个打扮的富丽堂皇的富家女,和站在她身边风度翩翩的少年。
“比如她和她旁边的人。他们表现出来的一切便是真的,但全都是为了应酬。就像是刘易斯·辛克莱所写的《大街》之中的住民,也像是无药可救的巴比特。
毫无疑问他们在物质上赢过了我们太多,但在精神上,他们却始终在让自己舒适的意识形态里原地踏步。
就像在这里,他们肯定会谈到文学。因为他们的交际也需要根据场所的变化而变化。但我猜他们可能并不太能记得住作品的名字和对应的作家。
或许那部被宣传会在两年后上映的,带有更多桃色情节和拯救色彩的滑稽音乐剧《芝加哥》才能让他们的大脑转动起来。”
一阵突然的喧嚣从门口涌进来了。零八分才开始进行沙龙,这明显是一小撮为了标新立异的人而拍板决定,但看起来有一大部分人并不尊重这种不上不下的新意。
“……我们早就想见见你了,亲爱的先生。你写的书我们都一部一部的读过了。您新写就的剧本《裴林先生和特雷斯先生》和《软体动物》,可真是让人喜欢得紧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芬刚才说的话,某夫人挽着一个年轻作家的手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
女孩和费雪都看见了那个作家窘迫还略带一点被城府掩盖住的愤怒的表情。
停顿了两三秒,两个人只能捂住嘴忍笑起来。
因为她们都热爱阅读,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个比她们年长的女性话语中存在的漏洞。
那就是头一本书的作者实际上是休·沃波尔,后者则是哈伯特·亨利·戴维斯。这两位压根就不住在芝加哥,也并不在沙龙的邀请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