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工作，巫原带着游昔回到了小小的公寓里。

回家的路上，巫原开着车，他如往常般，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轻轻握着方向盘，随着路线的改变而转动着，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似乎很是专注，可一直观察着巫原的游昔却敏锐地发现，自从与那个陌生青年见过面后，巫原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游昔的心往下坠落，一种没由来的恐惧紧紧抓住了他，游昔不想那么问，可他又以忍受地艰涩开了口：“巫原，刚刚那个人是谁？”

话音落下，巫原还没有回答，游昔却先紧张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巫原的侧脸。

游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感到自己倍受煎熬，仿佛被推上了审判台般，看不见的情绪却如惊涛骇浪般在心里翻涌，游昔最先尝到的，是酸和苦的味道，心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方面，游昔是如此期待巫原说出，他和那个青年一点关系也没有这种话来，可另一方面，巫原的反应、神情…现实是如此的冰冷残酷，它永远告诉游昔，游昔绝不可能从巫原那里得到他真正想要的答案。

车缓缓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一抹刺眼的红亮起。

车窗外，嘈杂一片，车辆行驶的声音、如浪潮般汹涌的人流、说话声…然而一切的声音都被冰冷的玻璃窗阻拦在外，于是车内只剩下一片安静。

听到游昔的问题，巫原有片刻恍神，直到绿灯亮起，后面的车辆按了下喇叭，他才回过神来，巫原开着车再度往前。

“只是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巫原轻声说。

然而这个答案显然不足以让游昔放心。

游昔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追问，可他扭头，目光触及巫原的侧脸，却忽而生出一股胆怯来。游昔沉默了，他的手紧抓住身上的挎包，车内的温度无端下降了一些，变得有点冷。

似乎是察觉到的温度的变化，巫原握住方向盘的手微顿，他的余光从游昔身上扫过，巫原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片刻后，他同样选择了沉默。

一路上，游昔难得没有在巫原耳边叽叽喳喳。

车内的安静让人倍感不习惯。

只可惜巫原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能及时注意到游昔的异常。

等到回了公寓，巫原按下开关，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游昔在门口处踌躇了一会，坐在车里的时候，他似乎想了很多，眼下，也许是想通了，又也许是在与巫原的相处中，游昔早就习惯了率先让步，于是，等走进屋内，抬起头时，游昔脸上浮现出一抹勉强的笑来，他故作轻松，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再寻常不过地问巫原：“巫原，我们晚上吃什么？”

游昔住在巫原家的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巫原在做饭，如果放在平时，巫原早已回答了游昔。

巫原记得游昔的喜好，所以每当巫原做饭时，餐桌上总会出现游昔爱吃的菜。虽然也总有游昔讨厌的绿色蔬菜，但那显然是巫原为了游昔的健康而考虑。游昔一度因此沾沾自喜，他想，巫原把他的喜好记得很清楚，所以巫原是在意他的。

只要得到巫原一点好、一点温暖，游昔好像就能瞬间把所有委屈都忘了，然而今晚，巫原却没有做饭的心情。

“抱歉，”巫原说，“游昔，我有点累。”

话音落下，巫原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他低着头，伸手捏了捏眉心。

“你想吃什么？”

巫原拿出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外卖软件上的食物一眼看不到尽头，看着好像比巫原平时做的菜色丰富多了，游昔眼帘颤了颤，半晌，他又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来：“巫原，很累吗？”

“那今晚我来做饭好了。”

说着，游昔自顾自地走向厨房，他的厨艺虽没有巫原那么好，但也勉强能入口。目送着游昔走进厨房，巫原到底什么也没有说，他收回了视线，随手一按，手机屏幕顿时暗了下去。

厨房里传来游昔笨手笨脚的声音，巫原薄唇轻抿，他的目光忍不住再度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去，半晌，巫原迟疑地起身，这时，他的手机却在桌上振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巫原拿起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

一眼过后，巫原皱起眉，走向了阳台。

游昔好不容易忙活着，将晚饭做完。冰箱里剩余的食材不多，游昔对着网上的菜谱看了一会，终于做出了还算过得去的几道菜。平时都是巫原做饭给他吃，可游昔偶尔也会想反过来，做出让巫原惊讶的美味佳肴。

期待地想象着巫原接下来会有的反应，游昔把还冒着热气的菜肴装盘端上了桌。

“巫原？”游昔转头，看着还呆在阳台上的巫原，他走上前，想喊巫原吃饭。

然而隔开阳台的玻璃窗一推开，一股浓烈的烟味忽然铺面而来，巫原吸了很多烟，他的眉头紧皱着，一旁放着的烟灰缸里都是燃尽的烟头。

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久久未熄，黑发的青年站在栏杆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神色肉眼可见地有些烦躁。游昔很少见巫原露出这么显而易见的糟糕情绪，他一愣，随后又发现巫原好像一直盯着楼下看。

于是游昔也顺着巫原的目光看去。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游昔的视线中。

看见那个人的瞬间，游昔的眼瞳紧缩成了如野兽一般的模样。他死死地盯着那道人影。

“巫原。”

游昔忍下心中由愤怒而产生的破坏欲，他伸手，想要去拉住巫原的衣角。

“巫原，可以吃饭了。”

游昔说，他希望巫原和他一起转身回到屋中，希望巫原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可这时，绵绵的雨丝却从天幕之中坠落。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