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昳这里断了线索,那便从谢昳的叔父,谢思调查起来。
谢思出生偏房,在谢昳父亲那辈排行老三,谢昳之父谢意过世后,承袭南襄公位,在朝中的位置虽高却无实权。
籍卷记载,谢思为人低调谦虚,彬彬有礼,对待孤侄谢昳比对他亲子谢迢还好。若真如此,怎会被谢昳逼得全家流放?
谢昳本为长门嫡子,最后却自立门户。
按世袭,南襄公本应由谢昳继承,最后却落在了谢思头上,连同好名声也是他的,仿佛理当如此。
若非谢昳做了杀兄叛族这种惊世骇俗之事,谁能记得一个失了双亲的孤儿?
谢昳头上恩将仇报的帽子,到死都没摘掉,大概谢昳也不在乎。
韶灼在这些线索中发现了端倪,或许谢昳双亲之死与谢思脱不了干系。
这些久远之事原本都已销声匿迹,可韶灼是个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不眠不休也要弄清楚。顺藤摸瓜,总算让他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谢意,承袭南襄公,明秀颖达,正直清远,琅帝甚重之。
琅帝是前朝末期的皇帝,以昏庸狡诈,刚愎狐疑著称,却对世家出身的谢意青眼有加。
但谢意与夫人,在同一夜晚离世。
书上记载,是得了急症,没几个时辰双双去了,也是那一天,谢昳开始寄居在叔父家......
若韶灼就此打住,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只是韶灼天性执着,那时的他一意孤行,只想为谢昳求一个结果。
泰和元年,宫宴之夜,雷电大作风雨交加,锦都数十年都未下过如此暴雨,城内低洼处,雨水来不及排走,水深积到腿肚。
那天闪电不小,一道蓝色的妖冶亮光劈向城中方向,落地一声炸雷。
宫宴中,众人百无聊赖。
有人看清那道雷,劈的是谢府的方向。
韶灼不在宴会,他在御花园内的千秋亭中,堵住了一个旧人,面前旧人他有印象,小时曾看到此人到杨府里走动。
那时杨恪嫌自己丢人,指着自己对这人说,家妓之子,后面杨府覆灭,再没见过这人,没想到是躲进宫里,净身当太监了,亏他能想出来这主意。
这人是前中书侍郎孙宁的幕僚,现在唤作文太监,孙家与杨家在同晚覆灭,他应该是当时逃出来的。
那么多人,一夜之间被全部杀完。
韶灼喊起文太监的旧名,文太监先是顿了一下,很快镇定如常,面不改色咬定韶灼认错人了。
杨府时,韶灼太小,文太监并不认识他。
韶灼见状不再继续问,蓦地抽出随身的刀。
漆黑的刀身横在文太监的脖子上,汗滴落在上面时,反射出些许光亮。
“你知道为什么这刀,刀身质朴,名字却叫艳春么?因为它喝饱了血,会开花,跟三月艳红的桃花一样。
呵!老文你说,若是用你的脖子,够不够开花?我也没有把握,不如试试?”
文太监的汗珠越滴越多,刀身倒映上他那张惨白的脸。
韶灼的笑脸在文太监眼里,比地狱的恶鬼还要惊悚。
他眼皮直抽,颤抖的狡辩着:
“你,你不敢......这是宫里,你不敢杀我的......”
“哦?是么!”
韶灼低头浅笑,附在文太监耳边,向刀吹了一口气,“噌”的一声,仿佛切在文太监的肉上。
文太监腿都软了,向后退,挤着背后的石头,不停喘粗气。
“你躲了这么多年,不过多苟活几日,先前你怕谢昳知道,如今他已作古,你再瞒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能查到你,就查不到别人么?问别人不过知道的晚些罢了。
可你若惹毛我,我立刻让你提前见阳春天,如何?”
文太监泄气一般跪倒在地上。
颤颤巍巍将十几年前他知道的旧事,全都抖了出来......
韶灼失魂落魄,走到殿前。
听见众官在向秣帝贺喜,说什么天降祥雷,约莫是要劈干净谢昳的残魂。
韶灼随手抓来一个宫人,问清缘由后,担心保存谢昳身体的冰室,拔腿就往回跑。
浑身湿透的赶回来,幸好房屋无甚大碍。
只有院中央那株白芍药遭了殃,连带栅起来的围栏,一起变成焦土。
他来不及换下衣服便向书房奔去。
那一刻,他只想去看看冰室里的谢昳。
他在想,谢昳小时候,一个人孤苦伶仃,这样的雨夜会不会害怕?
可当他看见安静的谢昳时,反而不敢上前了。
最后,他抱着谢昳,淌了整晚的眼泪。
谢昳,悯之......
你是因为每日看到我,才不想活的吗?你说早知我的身份,那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悯之,为何不怜悯一下你自己?
终于查清楚了。
前朝动荡,皇室昏聩不堪,四地的诸侯纷纷自立为王,皆有反心。
某日琅帝怀疑颍川刘氏,当堂给刘氏家主难堪,诸公皆做壁上观,只有南襄公谢意仗义直言,打消琅帝顾虑。
谢意是襟怀坦荡,谁知竟埋下祸根。
后刘氏篡位,逼杀琅帝,只可惜维持了短短数月,就被琅帝的弟弟茂王带兵复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