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然对他说,这孩子是杨家余孽.
心底的血雾乍起,捏着玉杯纠结了好久,杀还是不杀?
杀了未免可惜,毕竟几十年未必再能,遇到同样的一颗痣。
算了,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
能翻出什么浪花?
相府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多余的孩子,再不济放那里不管,就当是养着那颗痣。
可也是他,拿着桃花进来,将半只脚踏进地府的自己,扯回来。
那就由他来结束吧。
接着便是周密布局,让韶灼开始接触朝政,亲自体会到权力在手的快意,继而一点点被欲望侵蚀,填不平的感觉。
谢昳从来不担心自己心潮退却,将这事给落下了。
韶灼是个好学生,比谢昳预料的还要好多。
他似乎天生懂得克制,尤其特别的是,在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仍懂得收敛,不会乖张任性。
拿到全家灭门的证据,对着案宗上签了谢昳名字的那一页,静静坐了一个夜晚,后面见到谢昳,依然能开口喊义父。
用满面笑意,藏住眼底血红。
谢昳暗含期待,末尾那天自己究竟会有怎样的下场?
看韶灼隐忍求全,步步为营,甚至在他为难时,让人送上早早准备好的,厚厚一摞名单跟罪证。
如他料想,很快被盘根拔起。
贴身丫鬟颤抖的给他端来了一壶酒,他不动声色全部喝下去。
尝出了是什么毒,他有点好笑。
韶灼到底还是年轻,欠些火候,毒药用的不温不火。
既然都布置到了这一步,结尾不该拖泥带水。
可惜没如愿,让谢昳知道,世上还有沈梦笼这般,挣扎求生之人。
某天,看到田间劳作的夫妻,衣不蔽履却看着对方笑得温存,他们的孩子面黄肌瘦,一路在田埂上蹦蹦跳跳。
每人脸上毫不吝啬的挂着幸福。
谢昳突然有了一种顿悟:
不是为什么他们都这么高兴?
是为何自己不快乐?
快乐于别人是最简单的,偏偏他没有。
他也会笑,可什么是幸福呢?
有病的,原来是他。
他是斩草除根的人,杨府那夜放过韶灼,绝非突发慈悲。
幼弱无能的韶灼,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眼目睹一切后,眼里除了惊恐外,还有一种最根本的东西,想活下去的欲望。
这欲望像色彩斑斓的毒蛇,吸引着他。
人,能接受的底线是什么?
韶灼......默念着这个名字,谢昳眼里不觉露出了几分玩味。
若此时另一个人在场,知道他的想法。
肯定要翻个白眼,然后郑重其事的呸一声,大声嚷嚷:
“什么狗屁欲望吸引了你,小爷看吸引你的,分明是韶灼的颜色。那小子长了一张女人脸,哪比得过小爷的阳刚之气?
也就是你只会看脸,才觉得他好!”
谢昳浅笑,秦风峦那个人。
的确算他为数不多的故人里,特殊的活宝了。
思绪被打断。
吴芷珺这丫头不知从哪弄来几尾游丝弦,嚷嚷要听他调琴,谢昳便取琴过来试弦。
当真好弦,晶莹剔透,音如冷玉淬冰。
拿了琴绝公子扔的那张琴。
约莫是心境不同了,杀孽重时,希望琴的杀气小一点,如今他后悔了,当初不该破坏它,破损处确实不雅观。
带过来在这里调琴,顺便思索一下补修之法。
走至后院,包裹的琴身的布没有系紧,不小心滑落,谢昳弯腰拾起琴布。
正欲离开时,迎面撞上两个人。
“先生来的正好,来来来!谢公子,吴某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教导小女琴艺的沈先生,沈先生,这位是咱府贵客,谢公子。”
吴员外的脸笑出褶子,双眼透着精光。
没有交代特殊的话,但凡是个人,都能从他脸上瞧出毕恭毕敬。
时间忽然停止,连带周遭的动静,都不聒噪了。
谢昳想:
白日见鬼,大抵是这种感觉。
站在吴员外旁边,顺着话音,将眼神朝他扫过来的。
不是别人,正是韶灼。
此刻,沁墨的眼珠正盯着谢昳。
春意阑珊的笑面,眸黑点漆,里面缀着沧海明珠的碎光。
这一眼,隔了十年。
沉静深敛,中有千言万语,却道不出一丝一毫。
就在谢昳被他看的略微不自然时。
韶灼将头一偏,仰天微笑道:
“蜀郡的风真不小,吹的人眼睛疼。”
韶灼皮相从小出众,他若是对着别人笑,就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
吴员外忙陪罪,吩咐小厮去拿手帕。
谢昳内心复杂。
故人相逢,虽不能绝对避免,但这人,怎偏是韶灼。
乘除加减也算不清旧账的,韶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