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过来,把辛语的身份证反正地看了一遍,还给辛语,他对女人说,“这不行,年龄太小,吃不了苦。”
辛语抢话,“我能吃苦,我家条件不好,我从小就会擦桌子做饭。”
女人为难起来,她说,“一整天没招几个人,回厂没法交代。要不把这个拉回去凑数吧,厂里那边说不行了,再让她走人。我是不爱出来招人,闹哄哄的头疼。”
男人同样说,“谁不是,一天没处站没处坐。”他微微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面包车,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去车里坐着吧,别乱跑。”
辛语弯腰上车,两排的座位,已经坐了三个人,两个和她差不多,一个比她大很多。
四个人面面相觑地坐着,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辛语想的是:我一定好好表现,一定要让别人录取我,我要赚学费和生活费,我要好好养活自己。
是否会被骗,是否会发生意外,辛语忘记去在意。
这对男女坐进车里,蛮力地把招工牌子塞进后排,粗糙的木柱砸在辛语穿着凉鞋的脚背上,她忍过疼痛,蜷缩着脚趾向后挪开。
“等会回到厂里,别人问你要身份证,你说出站时丢了,已经补办身份证一个月后到。”女人提醒辛语。
辛语乖乖地点头。
车子颠簸,离开车站,朝着更加荒凉的地方开去。
还好,是真的工厂招工。
工厂急招工,工作人员对他们上下打量,除了年龄稍大那位,他直白地提出不符合用工标准,“年龄大了,不要。其他人把身份证交过来,留给我复印一下就可以入职了。”
辛语最后一个上前,她看这人面孔,比她大上一些,她嘴甜地喊,“哥,我的身份证在出站时丢了,已经补办,下个月就能拿到。”
这人再次打量辛语,皱着眉头问,“成年了吗?”
辛语肯定地回答,“成年了。”
这人指着桌面上的表单,“没身份的,把证件号码填在上面。”
辛语弯腰写证件号码时,身后另一个女孩围过来,她对管事的人说,“我也没带。”
女孩挤了一下辛语的后背,她抱怨着说,“重死了,写快点。”
辛语放下笔,站在一旁。
女孩弯腰写下自己的名字、证件号码,又挪到上一行,将辛语证件号码上面关于月份的那位数字,稍微修改。
管事的人看到了,不满地提醒,“证件号码不能涂改。”
女孩笑嘻嘻地说,“黄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黄丽。”
这人大概是真的认识女孩,上下打量她,“昨天见你爸妈,听他们说你今年高考,毕业了就过来。”
黄丽亲昵地揽着辛语的手臂,“这是我同学,一块来的。”
黄哥打量辛语,“她也不上大学了?”
“不爱学习,就不浪费钱了。”黄丽摆手,“黄哥,我知道宿舍在哪里,我先去找我爸妈了。”
辛语被女孩带动着跑了几步,她心里难安。
走远一些,黄丽放开她,“工厂急招工,不会盯着生日严查的,万一查出来,你就把真的身份证给他看,一口咬定是入户登记时,身份证上把出生日期写错了,你真实生日要早两个月。”她又说,“别说自己是暑假工,很多工厂不乐意要,工作满一个月,开学后你领了工资辞职,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跳槽还是去上学了。”
“做人别太老实,会被欺负的。”黄丽又叮嘱,她只比辛语大几个月,却比辛语更懂人情世故。
“谢谢你。”辛语真诚地致谢。
黄丽大大咧咧地笑,她伸出手,“我叫黄丽,我爸妈都在这个工厂打工,我也是今年高考的,成绩不好不想上学了。”
辛语的自我介绍十分简短,“辛语。”
“这家电子厂还好,没那么累,他们唬你的。你遇到困难,找我爸妈,他们带不少同乡在这里打工,大家都十分好相处。”黄丽又说,她蹦蹦跳跳地跑开,“终于不用上学了。”
辛语是要上学的,她做满一个月,拿着四千块钱工资离开工厂。
黄丽和她父母把辛语送去车站,“多条路多个选择,千万别把路走窄。”
离开融安这些年,辛语把黄丽父母的临别赠言当做箴言,她逐字牢记在心里:别把路走窄。
可她不需要太宽敞的路,足够她容身,蜷缩着慢慢活着就够了。
程杭一家的浴室宽敞但卫浴产品单一,仅有花洒和马桶,其实这处房子给人的感觉就是面积太大、家具家电不多造成的空旷感,没有家的感觉。
辛语打开柜子翻看了一番,没有女士用品。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嘲讽又敷衍。
辛语匆匆洗了一遍,打开浴室门,程杭一竟然站在门口,他头发湿漉漉的明显在别的房间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