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精老姚的执念是得一知己,把酒言欢。
但自杜时衡死后,霍彦先似乎再没知己。他身上背负那么多秘密,岂会轻易和人交心,又怎么会有知己。
当初在富州城江边,阿婵坦诚和他聊心事,想把关系拉进一步,霍彦先那句“我的朋友可不好做”把所有人拒之门外的态度,大概也是他的心魔。
霍彦先沉默半晌,问道:“若我不愿呢?”
“不知道,但你大概不会死,毕竟你也没背刺它。实在不想就拒绝,但要给个准话,方便它下一次渡劫。”
“……”
霍彦先看向可怜兮兮的老姚,“它既不是恶妖,也不必用符箓圈着它了。”
阿婵依言将老姚身上的符箓去了,它又恢复了人形,也恢复了自由身。
“兄台……”
见他们放了自己,老姚眼中又燃起一点点火星儿般的期盼。
只见霍彦先铁青着脸站在原地,不言不语,浑身较劲,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
一时间,林间寂静。
……
仿佛过去了一百年,久到老姚眼中期盼的光渐渐冷却、覆灭,它垂下眼眸。
果然……还是自己不配。
它从降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母亲嫌它累赘,路人也不拿他当回事,那些和它虚以为蛇的“好兄弟”,背地里一个个对它磨刀霍霍。
老姚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明白,天道为什么非要它活,活着受不停被抛弃、被背刺的折磨。
它恢复了人形,佝偻着背,一瘸一拐,慢吞吞地转身走向深山密林,似要与这亘古幽暗的山林融为一体……
阿婵看着它那孤寂凄凉的背影,心下叹气。
她转头悄悄看向霍彦先。
此刻,他也转过了身,朝着营地走去。
对此,阿婵倒是不惊讶。霍彦先本就是这样的人,封闭自己,将一切隔绝。
只不过苦了鹞子精,这是难逃的一劫,不知道它还要等几十年、几百年才能渡过?
自古历劫便是如此,无论是人还是妖,都要饱受内心和肉.体的煎熬,只有少许道心最为坚定的,比如林慎之和伍幔青,才能够历劫飞升。
见事情已成定局,她便也打算跟着霍彦先回去,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两人一妖,就此分道扬镳。
就在此时,只听到霍彦先扬声说了一句:“以后有空,可以来找我喝酒。”
???
!!!
老姚和阿婵同时转头看向霍彦先,眼中充满惊诧。
尤其是老姚,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彦先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走,仿佛说话的并不是他。
但老姚却似乎浴火重生了一般,眼中终于焕发出神采,背也不驼了,一瘸一拐的脚步也掷地有声了。
它忙三步并做两步追上霍彦先,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双手绞着衣角,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又害怕对方觉得它太烦了,毕竟自己是妖,他能说这样一句口封帮自己渡劫已经顶好了,实在不能要求太多。
霍彦先别扭地瞥了老姚一眼,看它一副委委屈屈窝窝囊囊的样子,没说话,继续走。
老姚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快追上他的时候,又屡屡犹豫停顿,不敢开口祈求确认。
正在它低头一边走一边快把衣角绞烂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一句:“不用觉得自己是妖就不配,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次终于听得清清楚楚,老姚喜出望外,向霍彦先深深一揖:“多谢兄台!兄台是大好人!大大的好人!”
霍彦先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看它一副就算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天真模样,语重心长地叹气:“你可多长点心吧……”
老姚闻言,用力点头,兴高采烈地将一根褐色羽毛用力塞到霍彦先手中,“这个,送给兄台。”
而后,它现了原形,身上折断多年的背羽竟完全长好了,从糟乱拔秃瞬间变得光泽柔顺起来。
老姚拍拍翅膀,一用力,便腾空高飞,在上空盘旋了几圈,欢快地长啸几声,才渐渐飞远。
霍彦先终于松了口气一般,不再吝啬目光,朝老姚远去的方向眺望。
阿婵看着他,心中有些异样。
“走吧。”天空中老姚已经消失不见,霍彦先便叫上阿婵一起回营地。
走着走着,却发现阿婵没动,他回头喊她:“怎么不走?”
“大人……似乎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