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伊丽莎白这些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她做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的肯定。

她们的出版社，向来是一个彼此鼓励、互相支持的环境，艾尔、南茜和她们的作者们，总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彼此。好话满天飞，赞扬成为习惯。

虽然对于她来说，这些话从弗朗西斯口中说出可能有些不同。因为她清楚，艾尔她们是对的。弗朗西斯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否则，她不会因为他前段时间刻意疏远她而生气。

可是，她同样清楚——如果“冷暴力”是弗朗西斯习惯的处理方式，那么他终究不适合她。如果他的方式处理分期与他们之间不同的方式，是逃避、是疏远、是沉默……那么，她终究不会愿意忍受。

何况，他们本来就有着不一样的背景，有着时代发展最快年代的，半个世纪的差距。这不会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观点的差异。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心动，像是突如其来的潮水，涨起后又迅速褪去。上头的恋爱脑，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的确是个理想主义者。”伊丽莎白的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坦然的自嘲。

“不过，我得感谢那些支持我的人。”她微微抬起下颌，语气渐渐柔和下来，“如果没有她们，我可能什么都无法完成。”

她轻轻吸了口气，感觉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不少，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我的父母，我可能连成立出版社的初始资金都没有。如果没有南茜，没有艾尔的帮助，光靠我一个人，也不可能让出版社渐渐走上正规。而且，说到底，我的产业仍然没有抗风险能力，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难以为继。”

她语气平静，并非是过度谦逊，而是她对现实有着清晰的认知。

然而，弗朗西斯显然不认同她的说法。

“但是，就像你刚才说的，能够保持本心，不把家产亏掉，不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吗？”他的声音悦耳，像音乐一样流入伊丽莎白的耳朵。

然后，他随意补充的话题，却让伊丽莎白瞬间想要逃离现场：“而且，我看过你的小说，你很擅长刻画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不成立出版社，你应该在文学界小有名声，衣食无忧。”

伊丽莎白愣住了。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脸再度泛红，但这次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彻底的尴尬。

她的思绪像是突然断了线，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他看过她的小说。她之前写过那么多言情小说，弗朗西斯可从来都不是她的受众——她不是在写言情小说，就是再写侦探小说。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忽然觉得自己的鞋子也开始变得不合脚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追问，“你看了我的小说……看了多少？”

弗朗西斯倒是一脸淡然，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对她而言的杀伤力，也因为双方的身高差，他不能准确地看到伊丽莎白地表情。

“差不多我能买到的所有？”然后，他又理智地补充道：“再加上你们出版社和我们合作之后，你们的社评、新闻类文章也都是由我们印刷的，所以……”

伊丽莎白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作为一个年轻作家，她的作品仍然在市场上流通，也就是说——弗朗西斯·达西，基本已经看过她所有的作品。

所有的。她写的每一篇言情小说、每一个浪漫的情节、每一个用词夸张的告白场景，甚至是她笔下那些充满激情的桥段……

他都看过了？！

弗朗西斯终于从伊丽莎白的沉默中察觉到——自己似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于是，他果断地决定转移话题。

“你的《椅背上的侦探》，我也看了。”他的语气仿佛从未察觉到尴尬的发生，“参考对象是马普尔小姐吗？”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话题。听到弗朗西斯提到自己的姨妈，伊丽莎白终于感觉到，自己从社死的边缘被拯救了回来。

而且，侦探推理小说，永远是安全的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的确，姨妈给了我很多灵感。”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没有选择真实案件作为素材。毕竟当时并没有想到，未来的职业方向会偏向新闻。”她微微一笑，语气透着理性和谨慎，“如果涉及真实存在的人物，可能会引起许多麻烦。”.

“虽然没与她打过几次交道，但马普尔小姐的确是个充满智慧的人。”弗朗西斯的话语带着一种毫不犹豫的肯定，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对年长女性的轻视，反倒是带着某种深刻的尊重。

他的态度源于自身的经历——他与祖母的关系一向很好，因而他从不会低估年长女性的智慧。

听到弗朗西斯称赞自己的姨妈，伊丽莎白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

在她眼中，马普尔小姐无疑是世界上最好的存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