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漫天,薄云溢彩。
宫宴设在举贤殿。因尚未到开席时间,一众大臣便被安置在相邻的宫殿中暂作休整。
江裴见周世臣虽不发一眼,神色冷淡,眉间却隐约萦绕着难言的喜气,便状似无意地举着茶盏凑过去:
“周大人是有好消息?”
“……别胡说。”周世臣侧过头,唇角却微微上扬。
瞧他不值钱的模样,江裴哪有不懂的。
只是殿内人多眼杂,他不方便多说,便轻轻拍了拍周世臣的肩膀:“你啊。”
他们所处之处本不显眼。
奈何站在那儿的人太令人瞩目,难免就有人生了心思,想巴结一二。
“周大人,江大人,新年好啊。”
周世臣与江裴同时看去,就见胡充双手作礼,面上深褶层层,笑容谄媚。
江裴先开口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胡大人。”
“看胡大人这副模样,休沐在家应当是极滋润吧?”
胡充一愣,后知后觉是说他胖了,脸色一黑又不敢表露。
他与江裴职级相当,家底却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谁都知道,江裴的意思就是周世臣的意思。
胡充本就是来讨好周世臣的。
自刘敬远那日塞人被拒后,胡充虽自个儿享用了那个小美人,但也生怕周世臣记恨,借着新春借口不知往周府送了多少请帖拜帖,皆被周世臣寻了由头拒绝。
他夜夜提心吊胆,思来想去,也只能在宫宴找机会莽足劲儿探探口风。
但从江裴字里行间来看,周世臣果真是对他不悦了。
胡充陪着笑,权作没听到调侃,转看向周世臣:“周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裴挑眉,正欲开口,一个宫女匆匆走来:“江大人,公主有请。”
江裴只得作罢:“世臣,我先过去?”
“嗯。”周世臣颔首,待目送江裴走后才将目光挪回来,在胡充身上不曾停顿一瞬,抬步往外走。
胡充心里边怒斥他傲慢至极,边狗腿地跟了上去。
屋外,胡充见四下无人,才陪笑张嘴先道了个歉:“周大人,听说我那侄儿惹你不快,我在这里先替他给您赔个不是,您看他岁数小,多担待。”
周世臣反问:“岁数小?”
“对,我侄儿过年才二十五……”话到一半,胡充生生往回咽了回去。
周世臣十七八岁就上阵杀敌,在朝堂崭露锋芒,故而很多人都忘了一个事实。
权倾朝野的雍国公,今年二十有三。
周世臣见他不上不下噎得难受,却没故意为难,反而给了个台阶:
“确实不大。我瞧胡大人的侄子聪颖,说不准是个可塑之才。”
胡充微怔:“大人的意思是……”
周世臣惯不爱笑,平常也寡言,对待同僚客气有余冷淡更甚,突然说了这样一长串话夸奖刘敬远,又说得极圆滑。
胡充控制不住地往那个方向想。
周世臣却并未说明,反道:“前几日我身子不适,故而没应下大人的帖子。同朝为官,日后还是多走动好。”
说罢,他抬眼看向胡充身后:“应大人。”
“应大人”三字一出,胡充顿时背后一凉,就听一道温润声音悠悠响起。
“周大人所言甚是。”应顺泽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半分看到自己手下的人与政治对手私谈的气愤或不满,“咱们几家有旧时的交情,合该多走动的。”
周世臣也不多言,朝应顺泽拱手,应顺泽也顺势回礼。
二人擦肩而过。
徒留胡充瑟瑟,像刚回神般跪倒在应顺泽脚边,死死扒住他的衣角:“大人,大人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你知道该怎么做。”应顺泽抬脚后退一步,叫胡充扑了个空。
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品味着周世臣刚刚那几句话,笑意更甚。
“有高人指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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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惟原以为周世臣口中“同看焰火”,不过是指在府中遥遥观赏一二。
故而他乘暮色踏马而归时,她多少有些意外。
“世臣。”乔惟弯眸,张开双臂,让他看清自己打扮,“如何?”
她今日被满府上下夸了个遍,饶是还有些局促,也能尽可能大方的朝周世臣展示他的心意。
礼物若能被收礼的人用上,通常当事人都会高兴的。
意料之外,周世臣不太“通常。”
他只匆匆瞥了她一眼,抛下一句“等我”,便往屋内走去。
连声普通的夸赞都没抛下。
乔惟只当他着急更衣,收回手端放身前,侧身望着周世臣同手同脚的背影。
也不夸她穿这身衣服如何,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她之前怎得没发现周世臣走路有这毛病?
好在周大人作战时兵贵神速,更衣这种小事更是行云流水,没叫乔惟多等。
这是乔惟第一回参加京中上元灯会,难免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