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是个大日子。

家家户户自白日起忙碌起来，大街小巷各式各样摊贩琳琅满目，四处洋溢着热闹与欢笑。

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五岁大的男孩怀抱着一卷春联，费力地去够每个路过的人：

“这位大人，要字吗？”

“漂亮阿姊，看看字吗？”

大多数人匆匆掠过，偶有人驻足，难免要细细打量一番，再问出处哪位名家、有何深意。

小男孩张张嘴，答不上来，就只能蜷在角落眼巴巴等下一位有缘人。

不知等了多久，连他自己都要放弃时，一片阴影落下，是个听着沧桑又和蔼的声音：

“小兄弟，你这字怎么卖？”

他一抬头，摸着白须的老者笑呵呵看他，男孩连忙展开纸页：“您看着给。”

是很简单的八个大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见老者细细端详起来，男孩儿眼中不由迸发出兴奋的光——

这是昨日他好不容易央着夫子写的。

以前他听他爹说过，了不起的大人物写的字、画的画、用的东西，都是外头重金难求的。

青鱼姐姐曾经告诉他，夫子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这幅字，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一会儿，老者笑眯眯道：“果真是好字。不知小兄弟想出个什么价格？”

成了！

男孩忙伸出肉乎乎的五根手指：“十文！”

老者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从口袋中掏出十文钱递给他。

男孩接过钱，细细数了几遍，确认无误后道着谢一溜烟跑开。

老者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立即收敛起笑，将字收好，垂首快步朝茶楼里走去。

行至二楼雅间，他一扫方才苍老姿态，对里屋恭敬道：“字带来了。”

“拿来吧。”

男子声音透着愉悦。房门缓缓半开，老者弓着身子入内，双手奉上。

男子缓缓展开字，手边茶盏中晃着晶莹的液体，散出浓郁酒香。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喃喃着，倏尔一笑。

扶砚。

我心忧矣，不死不休。

-

乔惟今日没有赖床。

周世臣的衣裳昨夜就送了过来，她比划了一下，是正合身的。

奇了。

那是一套极喜庆的藕粉桃纹裙，每一处绣工精致，她不懂衣样也看得出的用心。

独一件事。

这身衣服实在与她不大协调。

乔惟担心辱没了周世臣的心意，无论是不穿或穿得不好，都要叫人失落几分。

她这人，是最担不起别人心意的。

于是便懊悔起当时口快答应。可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没道理。

纠结着到天将明时才睡，心里揣着事儿，又早早醒了。

说是早醒，也不过是比她平日早些，院子里早忙碌起来。

她坐在桌台前，终于下定决心。

总要什么都尝试的。

这头乔惟乖乖将自己收拾完，还来不及对镜自视，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男孩压抑的低泣声由远及近，连带着几人听不清的说话声。

青鱼开口道：“夫子，学生带青风前来请罪，请夫子降罪惩罚！”

乔惟一推开门，就见青鱼带着青风跪在门前，后头跟着另外三个孩子与伍大壮都远远躲着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