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充满希望地眨了眨眼睛,工藤哑然失笑。
真的是小孩子啊。
“那用我的。”
他拿出手机,三下五除二解开锁屏,打开Insta。递出手机时,警部补的心中忽然掠过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然而这思绪不过是一闪而逝,随着他走进试衣间,开始和领口上自己怎么解也解不开的绉边与纽扣做斗争,便荡然无存了。
第二套的效果果然比第一套要好太多,这点从试衣间内的圆镜中就能看得出来了。工藤满意地打开门,走到外面,灰原哀立刻抬起了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少女的眼神亮了亮,随后,和守在一旁的店员一同发出了一声惊喜的赞叹。
“这套好好看啊。”
“好帅!这位小姐眼光真好!”
是他往常已经习惯了的赞美,但这声赞美来自于灰原哀,便和那些来自其他人的截然不同。他含笑看向她,少女一如既往地回以一个微笑,走上前来。
她打开了工藤手机的相机页面,将手机竖着举在脸前,对着镜子,另一只手则在脸边比了个小小的“V”字。工藤一贯不喜欢拍照,此刻却很乐意陪她玩,便十分配合地用另一只手比了同样的手势。灰原哀按下快门,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就像两个穿越到了维多利亚英国的现代人。
“好啦,还给你。”她将手机还给他,“香薰到手咯,等博士回来了,我要在晚饭后点。”
“那会不会把我变成柚子味的?”工藤有意逗她,一边转向店员,“这两套都要了。”
灰原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玫瑰味也说不定。”听到了工藤的后半句话,补充道,“等等……工藤,我刚刚打卡的时候看到小兰姐姐昨天也来过这家店。本川奈津未送她的票是今天的晚场,和我的票是同一场。我担心……会和她不小心穿了一样的衣服。”
她探寻地看向工藤,后者神情一凝,飞快地打开了Insta。
灰原哀凑到他旁边,柔软的发丝贴着他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指引着工藤找到Maisie的地点标签,再下滑找到那条毛利兰的打卡记录。
——看得出她在这里试了不止一条裙子,因为仅仅是毛利兰的对镜自拍就占了三张图,最后一张则是两张挤在一起的脸: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的合影。工藤盯着兰配的那句“以后要找个和爸爸一样对我好的老公”久久说不出话来,店里芬芳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石头,噎得他心头一梗。
但很快,另一个更重要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心。
“……店员姐姐,这个送香薰的活动必须在店里打卡吗?”
工藤刚想开口,灰原哀便已经问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二人在店员思索的间隙短暂地对视,立即了然对方也想到了上午毛利小五郎为今井大介做的那个信誓旦旦的不在场证明。
“是啊,必须要在店里打卡的。”
看到两个原本很轻松的顾客忽然紧张起来,店员有些疑惑,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了灰原哀的问题。她走到二人身边想要提供帮助,余光瞥到了工藤新一刚刚打开的照片,有些惊讶地说:“哎,这条绿色的古董裙也是我家的衣服呢!最近卖出了好多件。”
她指了指工藤新一的手机屏幕:“小妹妹要试一下这件吗?绿色显白,配上你的眼睛一定很好看。”
灰原哀神色凝重地摇摇头。工藤新一打开的照片正是昨晚毛利兰发的Insta的其中一张,照片边缘还露出了拍摄时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小五郎的腿。他飞快地把照片划到最后一张兰的自拍,转向店员:“劳驾问一下,这个女生是昨晚几点来的?”
“啊,我记得她,长发,黑发到胸口的对吗?”板越笑子放大看了看照片,得到工藤肯定的眼神后,眉头微皱,“我记得她是和她父亲一起来的,您稍等,我确认一下……纱依姐!纱依姐!”
她忽然大声呼唤起了另一位正在整理陈列的店员,后者闻声直起身体,立刻走了过来。
“怎么了?”佐治纱依和颜悦色地说。
她的胸牌上写着“店长”,举手投足相比于接待新哀二人的店员要更稳重一些。工藤将手机递给她,出示了警官证,简要说明了情况,并请她帮忙辨认。佐治纱依接过手机,只用了一秒就确认道:“这个女生是在昨晚打烊前和她爸爸一起来的,试了六套衣服,买了一套。”
“你们几点打烊?我需要调一下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
毛利兰的Insta发布时间显示是“1天前”,自从这个APP更新以后,哪怕只隔一天也很难获取到精确到时分的动态发布时间了。好在Maisie作为一家开在银座的服装店,无论是监控质量还是店员素养都是服务业的翘楚。没费什么多余的口舌,佐治就答应了为他们调取昨晚的监控录像。灰原盯着监控,工藤便恰好用这段时间将衣服换了下来。
“我们的营业时间是早10:30至晚22:30,”将电脑界面让给工藤,佐治在旁边说明道,“您看一下,这是您要找的人吗?”
屏幕上所显示的,是服装店设置在收银台上方的摄像头,可以从侧面覆盖整个更衣室前的空地,包括等候沙发的情况。佐治纱依暂停了录像,画面中,毛利小五郎大喇喇翘着脚的动作清晰可见,兰则穿着一身束腰长裙,头发披散在脑后。
工藤艰难地说:“……是。”那声音就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那我接着往前找。”
佐治纱依似乎无知无觉,她将画面缩小,继续在总览界面上用快退寻找着两人的进店时间。工藤看到,监控画面左上角显示的监控时间已经从22:25回退到了21:42。佐治提醒了一句,再一次按下播放,画面中,毛利父女推开了服装店的大门,板越放下手中的陈列迎上前去。
“这两位客人到店时间是21:41,离开的时间是……”佐治纱依拿了一张便利贴在进度条下方做了个记号,将鼠标拉回去,“22:28。买了一条裙子,父亲给女儿结的账。”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开了,留工藤新一和灰原哀独自在电脑前挤在一起。工藤拖动进度条反复看了几遍,心脏砰砰跳动。
有一个很可怕的假设正在他脑海里成形,尽管指向它的证据尚未确凿,却已产生了足够多的可能性,甚至足以撼动那段他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的关系。站在沉默的工藤新一身边,灰原哀只觉得从他身上传来一阵强烈的肃杀与孤独——她轻轻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传递温暖与力量一般。
而工藤也并未辜负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监控中的毛利兰,桌子下的手腕却悄悄翻了过来,反握住了她的手。
她实在太过清楚背叛是什么感觉。
根据科警研的推测,王陵牢一后脑受伤的时间在昨晚23:30前后。那段时间,今井大介自述自己正和毛利小五郎一起在位于六本木的OTK夜店聚会,而小五郎给出的自己到达夜店的时间则是准确的23:15,可以说,正是他的证明为今井大介洗脱了嫌疑。
可是,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有误呢?
或者说,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根本就是假的呢?
“这里,”工藤新一深吸了一口气,叫来佐治纱依,指着屏幕中的某处,“我看给他们结账的人是你。这里,他们和你说了几句话,你还能记得住说的是什么吗?”
画面上,毛利小五郎已经拎起了毛利兰的购物袋,正从收银台上的点心盘里挑出酒心巧克力来吃。毛利兰则在给佐治纱依展示自己的手机界面,同时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方位。
“当时她在问我附近哪里有吃宵夜的店,她自己也找了几个。”佐治想了想,回答道,“银座的商场关门比较早,很多饭店都会和商场一起关门。”她忽然笑起来,点了点毛利小五郎,“这位先生在她试衣服的时候一直抱怨自己饿坏了,让她务必要带他去吃晚饭来着。”
“也就是说,离开你们店以后,他们还去了下一站?”工藤眼睛微眯,说道。
“是的,是的,”佐治给了肯定的答复,“我推荐了两家,但送他们出店门的时候,我听到那位小姐说‘爸爸你这么没耐心,不如去吃海胆牛肉饭好了。这家就在银座,很近的。’大概是小姐自己找的店。不过,就我所知,在银座区域,晚上十点半还在营业的饭店,招牌又是海胆牛肉饭,只有一家Ginza Koso,位于银座888大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家不用预约,还很好吃,我也给客人推荐过的。”
“好,多谢了。”
早在佐治纱依陈述的时候,灰原哀便已经在旁边记下了毛利父女的目的地,等到工藤和佐治说完话,便将屏幕上的导航路线展示给他看。
工藤新一看起来很平静,只是有些神思不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了灰原哀一个肯定的眼神:“嗯,我们去看看。”
灰原哀站在一旁,看着工藤新一急匆匆地结账。店员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顺从地转过身,让后者为自己剪掉裙子上的吊牌。
她的头发两边别了两枚带蕾丝的边夹,和裙子一样,都是工藤新一挑选的。他将两个购物袋放在一边,说道:“我去开车。”便推开了店门。
门上挂的风铃“叮咚”一响。
灰原哀缓缓转过身,佐治纱依手里拿着四个香薰,将不同味道的分开放进属于工藤和灰原的两个购物袋里。接触到灰原哀的目光,穿着店长制服的女子抿了抿嘴,冲少女笑了笑。
“是这样吧?灰原小姐?”她悄声问道。
她的长卷发挽在脑后,形成一个优雅的髻,原有的刘海也梳了上去,露出光洁明亮的额头。但佐治纱依仍然和灰原半年前见到的样子相差不大,因为随着时光推移,她们都没有留在原地。
“这样就很好,帮大忙了。”
灰原哀微微鞠了一躬,如同天鹅弯下脖颈,在水边优雅地行礼。
佐治纱依连忙用手扶住她,神情很是感激。
“请千万不要道谢。”她真诚地说道,余光看到工藤开车停在店外,便为灰原哀拎起东西,送她出去,“你救了幸织。而我不过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