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要三天。”男人看着窄小的门外,很多难民席地而坐,时不时望着屋子里面的医生。“这儿被封锁了,我们的人暂时也进不来。”
“连你们都进不来,我们的物资也别想了。”元一用针缝着伤员的肚子,她动作飞快。做完这一套动作垫了一节棉布拔掉大块头胳膊上的针,准备用血袋。
“死马当活马医,送不进来也没办法。来,有没有小伤。”卡朋拿着一个喷瓶挤过来,眼睛上下扫了几眼躺着的人,对着一处还在流血的割裂伤一喷。
“这是502?”男人说。
“懂行。”卡朋赞赏地看他一眼。扭头朝着扁脸的猎人走去。
“这是什么?”他警惕地问。
“消毒水。”卡朋对着他大腿的一条很深的伤口连喷几下,血不再冒得那么快了。
输血让元一有了喘息的时间,她脱掉手套,看了看小瑞的进展,一边从前兜里掏出一根镊子。她来卡朋这儿,把她耳朵后面别的一只烟夹走了。
她把烟叼在嘴里,四下摸了摸兜。她摸了自己概念里的很久,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
那条过分结实的胳膊这个时候伸了过来,金属打火机掀开了盖子,啪嗒一声冒出了火苗。
元一看了一眼他,目光落在打火机上。大鼻子现在看起来不那么生气了,就是表情依旧不好看。他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阻隔了探知剩余情绪的途径。但看不看得到似乎也不太重要,因为他明显是个情绪上脸的家伙。他的手也很大,皮肤很粗糙,打火机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局促。元一凑上去燃起烟雾,手上的镊子夹着它,慢慢走到墙角,从口中和鼻息散出白烟。
她仰着头,目光涣散。当工作停下,她便会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她盯着烟,烟雾顺着墙体一路爬上去,又卷起了边荡漾开来,很像浪花澎湃的模样。
她在吹烟气放松。
发现这一点不是什么难事。不到半分钟,扁脸的猎人在看她吹起第三层浪花时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骂道。“你作为医生不来治我的伤!抽烟他妈的给谁看呢!老子还没接受治疗呢!”
“马上就好,医生也是人,需要休息一下的先生。”卡朋清理着自己病人的伤口顺嘴回应他。
元一回过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严格来讲,”她捏着烟的手指指他——严格来说是他的床。“你的伤情不足以使用床位,因为,你只是胳膊断了,腿没断。我想商量一件事,我马上帮你治,你可以出于人道主义让出床位给需要的人吗?”
对方的脸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愈发狰狞,终于,他的暴躁使他抓起手旁的水壶,立马就要砸过来。元一刚准备平移,有一个东西从另一角度击中了他的脸。这力度太大,他的脸挤去了一边,变了形,被连带的惯性一起带下了床。
三个医生都看向扁脸翻滚落地的地方,半天等不到动静。
他们回头,齐刷刷地望向攻击源头,大块头的男人刚收起抛投的动作。身旁,躺在床上正在输血的病号少了一只潮流运动鞋。
“……”
两分钟后,他拎着扁脸猎人的腿把他拖了出去。扁脸的脸庞更加臃肿,胳膊上已经做好了固定。屋里的元一保持着自己的平静,把烟塞进卡朋的嘴里,卡朋和小瑞是一点也憋不住。
“他们我来负责。”元一对卡朋说。“急诊那边需要你,这儿离手术区也近,你不用两头跑了。”
“行。”卡朋抽着烟,也没客气。“其实,上年纪后我挺喜欢看热闹的。”
“谁不喜欢。”元一看着空床位,扭头问:“小瑞,你喜欢吗?”
小瑞推推眼镜,笑吟吟地说:“必须呀。”
“有过节吧。”
“感觉不小。”
“不至于做这么绝吧。”
“你刚刚想什么呢小元?故意的。”
“没想什么,干嘛惯着呢。”
“像个祖宗爷是吧。”
“这屋里几位都算吧。”
“嘛,至少没人身威胁,算好人。”
“喂,他刚刚可是要砸我的。”
“这不是内部打断了嘛。”
“姐你也是看他动不了手吧。”
“看破不说破。”
“他们三个感觉都能挺过去。”卡朋活动着脖子,站起身。“算是不辜负上面的希望。我给他们汇报一下,之后转给你负责。”
“嗯。”
卡朋没再过多停留,她擦擦手掏出手机,按着号码快速离开了。
没半分钟,大块头的男人回来了。他指着空床位,把一位过度弱小的孕妇引到床上。
“我是元一。”她向他伸出手。“我们给你同事做完紧急处理,接下来需要靠他们自己。在你们走之前有什么需要找我就可以。我不会离开这边。”
“元医生,辛苦了。放心吧!”他第一次露出一个坦然微笑,握住她的手。“不会再麻烦你们什么事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帮忙,叫我莫老五就行。”
“好,莫先生。”
因为名字的构成很相似,所以元一一直以为莫老五姓莫。在很久以后,这个心机的家伙才和她讲,他其实姓马卡纳西。之所以一直没说,是因为他觉得她这样叫挺好听的。
无所谓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只需要记住一个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