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协会,全世界最知名,地位最高的民间特殊人才部门组织,据说拿到那张证件的每个人都是人中龙凤。每年各国政府不但出巨资补贴其各种支出,还在世界范围开设了多如牛毛的优待政策。如果提起猎人,回响在大部分人脑子里的可能会是“自由,潇洒,冒险,荣誉,天才”之类的形容,当然,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还有“人渣,个人主义,享乐主义”等评价。
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似乎什么都管,但又什么都不管。猎人协会会以通过猎人考试为原则,接受各种各样的,不分善恶的人成为猎人,无关你曾做什么,只要你有这个能力,你就可以拿到那张具有世界级含金量的证件。这一点为各个主流媒体年年提供素材,但也只是电视机前人们的消遣。猎人协会如同它世界级的地位一般,目中无人地,就那么好好地,特立独行地,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们遍布各个行业,踪迹遍布世界,因此也和世界各个协会或组织都有合作。元一这边的国际医疗组织因时常在各个地区开辟据点提供医疗救助,会接到需要紧急协作的猎协成员。
他们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地方,就好像对面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在他们认为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辟医疗据点。他们医疗组织的宗旨是让全世界有医可寻,元一同事之前和她吐槽遇见的猎人,说是听她这个说法那个猎人直接不屑地开始和他们讲物竞天择理论。
“真欠丢那儿不管。”元一说。
“他们这些人,大多很恶劣,还引以为傲。”同事对她做出厌恶的表情。“我就要以偏概全,不接受反驳。”
吐槽归吐槽,该救还是要救。元一也救过猎协的人,除了他们,很多组织,包括探险队也经常向他们求助,这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人她见得多了,不会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好人似乎总是如此相似,但烂人却各有各的烂法,见多了,自然就感觉出来了。
来的总共五人,四个伤员,一个轻伤三个重伤,在这个医疗系统濒临崩溃的时间插队送来。组织为此专门一路电话经手几人打来,说务必优先治疗。得知他们已经在专门腾出的病房后,她只能抛下同样重伤的伤员给当地护士,带着另一个组织成员和卡朋汇合,一起过去先为他们治疗。
“可以不用手术室。”卡朋在电话里说。“没断胳膊短腿不需要截肢,多拿点纱布的事,给肚子填填算了。”
插队治疗很常见。富绅,官僚,在遭遇战火后往往都会要求优先治疗,因为他们更有“价值”。一年前一次援助,当地富绅生命垂危,执意要把正在进行手术的的唯一一个手术室占为己有(那是他们用帐篷搭起的简易场所),人冲进来用枪顶着她和她同事的头,要求他们把手术台上的小孩抬下去给富绅抢救,救不活就要她们的命。
她救了,救命是她的职业要求。小孩被抱出去做徒劳的等待,她尽全力快速进行,富绅活过来了,小孩还是死了。
母亲的惨叫像一颗极慢的流星,终究落了下去。
这种事很多,非常多。你可以辗转反侧,夜夜失眠,但如果你难以承受,为此愤世妒俗到怒火攻心,那就不适合一直干这个。
她习惯了,所以给富绅的手术不怎么用心,能让他日后多受点苦。
但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富绅的儿子给了她一个上等的宝石项链做谢礼,她反手把项链给小孩的母亲了。
能在一线做久的医生都很“冷血”,就算这血不冷,也顶多是温的,也只能是温的。他们控制好这温度,满腔的热血浓缩为适当的星星点点,赖好烫一点,就可能把自己灼的遍体鳞伤。但奇妙的是,能灼伤他们的恰恰又是支撑他们的原动力。
卡朋在医院的另一头,元一和另一个同事小瑞推着载有紧急医疗工具的推车在涌动的人海里前进。难民看到挂着工作牌的医生,粗糙的手纷纷想要上去拽。他们的身后都有待医治的亲朋好友,嘴里都用这个国家的语言说着相同的求助话语。她一只手拉着身后的推车剥开人潮,一边前进重复念着“稍等。”缓和他们的急切,眼尖的难民上手把车里冒出头的纱布抢走,小瑞刚想大喊,元一催他快走。
他们的据点原本只是一个平房改建的原始乡村诊所,设施简陋。所谓的病房也仅仅是很小的隔间里面塞进几张板床,床单一搭就完事了。这里安置的主要是行动不便的伤员或是孕妇小孩。卡朋把他们安排在了最靠里的屋里——那儿原本是杂货室。
她带着小瑞,刚要一前一后扎进这个房间,她就一头撞在一个梆硬的身上。
小瑞眼疾手快,立马刹了车,还扶住了差点掉出来的器械。
她后撤两步,感觉这个人又高又壮,像一座山几乎能把她埋住——她甚至没到他肩膀。
知道他名字是稍后的事了,眼下她只把这人的块头和脸中间的大鼻子当做个人特征。
她的出现也吓了男人一跳。刚刚他正在扭头向外走,一回头,人就已经撞上了。他往后躲,屋里空间太狭窄,脚跟碰到了床腿,发出了一声狰狞的摩擦。
元一扶了一下撞麻的脸,直截了当:“猎人协会?”
“啊,是。”大鼻子说完立马往墙边靠,把屋里四个躺在床上的人亮出来。床的摆放歪七八钮,他一只手抓起他们的车,就像是抓起了一个玩具,直接越过元一的头顶放在了里面。
“开始没有!”卡朋嘴里叼着烟,挽着袖子,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怎么回事元,行不行?”卡朋挤过来,打量着脸被撞麻的同事。
“没问题,刚刚撞了个东西。”元一用手腕击打了几下太阳穴。
“还有一口,来一下?”卡朋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示意。
她嘴接过,烟灰快速燃至根部。她吐着烟气,鞋底把地上的烟头碾灭。
“你身上还有烟没了。这人肚子烂了,你来。小瑞,那个你来。”卡朋开始从里到外检查伤患情况,她把最严重的指给元一,这个人就在靠外的床位。
“最后三根都给你了。”元一带上所剩无几新口罩准备工作。“小瑞,线给我点。”
“还剩一根,一会还给你。”卡朋看着剩下两个伤员的伤势,对较轻的那名猎人道。“你伤势最轻,先等等,我们结束马上来帮你治疗。”
“我他妈伤势最轻就应该让我快点好!你有脑子吗!”忽然,这个猎人破口大骂。他长着一张扁平的脸。
“是是,但你同事们情况很危险。”卡朋习惯了这种人的态度,继续手上给另一个人清理伤口的动作。
“他如果不是想拉你一把,也不会伤成这样!”大鼻子指着这个扁脸的猎人大声呵斥,意有所指。嗓门和他的块头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你见到了吗!没见到别他妈血口喷人!”扁脸躺在床上,用没断的那个胳膊竖起中指。
元一手上清理着面前人的肚子,中途环视了一圈伤残,所见之处只有这个大鼻子是健全的人,她打断这场争吵:“你想不想给你同事匀点血?”
男人此时正怒发冲冠,庞大的身体正在释放可观的怒气,似乎差一步就要走上去暴打扁脸猎人。他盯着他,听到询问并没有动,最终凶狠地挽起袖子,板着脸挤过来。
元一把一团止血纱布塞到伤者的肚子里,她手套上都是血,一边清理一番一边问:“知道自己和他的血型吗。”
“直接输就行了,他死不了。”男人的气还没散,脸要黑到午夜凌晨了。
“只能这样。”元一从车里找出抽血针。大鼻子很熟练地把袖子彻底挽上去,卡在他大臂的肌肉上再也动不了。元一抓了一个一次性皮筋皮筋给他,他很上道地把皮筋绑在手肘上方。他胳膊非常结实,血管也很清晰,皮筋在他胳膊上勒下很深的印子。她像往常一样直接扎进去,却发现差点没扎透他的皮肤。
?
元一使劲,看着尖锐的针头挑进了皮,却再也推不进去了。这人的胳膊就像是里面霍霍了胶水,硬的要命。
“你胳膊放松。”她流着汗说。
“…我没使劲。”男人说。随后眼疾手快自己上手,直接把针按了进去。
“……”元一扭头看伤员时没忘瞥他一眼。
“我们这边资源很匮乏,这位的伤口比较大,我尽量缝,回去了再好好看医生。你们的人最快什么时候能来?”她用剪刀剪断那根皮筋。
血顺着管道快速流进血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