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臧洋跟在年瑜身后,双手插兜。夕阳将年瑜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影子在快要消失前,拼尽全力又肆意生长了一次。
光为臧洋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金,特别耀眼,特别漂亮,年瑜回头时一眼就看见了,可惜那双更漂亮的眼睛却没有被光照到。
臧洋一直盯着他的影子看,仿佛下一秒就要如猫那般扑上去。
“你不高兴吗?”年瑜问。
“嗯?”臧洋回过神,“这么细心呀小鲶鱼。”
他抬头看年瑜,恍惚间有种年瑜是为了确认他有没有跟丢才回头的错觉,半转的身姿逐渐与记忆中两个相似的身影重叠,而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背影。
年瑜白皙的皮肤此刻变得有些橘黄,他惊觉原来“温暖”这个词还能用来形容年瑜——那个眼神中似乎填满了“淡漠”的人。
而年瑜见他没有否认,证明可以继续探究令他不高兴的原因。
“如果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会一直瞪我,”年瑜对他分析起来,“如果是别的事惹你不高兴了,你会目中无人。”
臧洋淡淡笑了下:“有吗?”
“孙岐分享线索分享到一半时,你怎么提前走了?就是为了去吓他?”
“我有这么无聊吗?”
那看来猜对了,虽然你确实有这么无聊,但一般涉及到正事,你应该很认真才对,不会像今天一样吊儿郎当的。
“那你说是为什么?”
臧洋满不在意道:“你听着不就好了,你的小脑瓜比我都聪明点。”
“哦。”于是年瑜淡漠地回了一声。
既然你说我聪明,那我可就开猜了。
年瑜开始挪动脚步,仍由臧洋继续凝视他的影子:“因为你不喜欢嗟来之食,特别是归凌的。”
背后忽然好长时间没有回应,就当年瑜差点以为臧洋这次真跟丢了的时候,臧洋哑着声说:“真聪明。”
“我们小鲶鱼什么都知道。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年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我自然不会知道。”
如果你表现出一点敞开的姿态,我就会知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贱?一边靠吃别人咀嚼过的馒头活,一边又觉得非常恶心。”
“那故意在饿肚子的人面前,把嚼一半的馒头吐出来,不是更贱吗?”年瑜说。“你真以为归凌会对孙岐放一百个心,认定孙岐不会通过各种手段给我们通风报信吗?”
臧洋突然嗤笑一声,年瑜继续说下去:“他不会,所以他不是想在这个副本里对付我们。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归凌... ”
可为什么一遇到归凌,你就变得迟钝,甚至变得自贱呢?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但臧洋能懂。
夕阳时分总是转瞬即逝,他的眼瞳晦暗下来:“可能是因为我太恨了。”
这股恨意深入骨髓,扎根在他每一步脚印里,以至于他有时也会恨自己这张脸、恨自己这个人。
在遇见年瑜后,他已经试着在改变了,试着多去欣赏这个世界,多去欣赏身边的人,多去欣赏自己的脸——因为他知道年瑜很喜欢。
而正是这个表面冷漠实则内心很温柔的年瑜,在此时恰恰没有以正派的态度反驳他。
臧洋看不见年瑜的脸,但能想象到他用那薄薄的唇瓣说:“恨吧,你可以一直恨下去,恨也是一种动力。”
然后他又向后递出手,对臧洋说:“随便你走,别走丢就行。”
臧洋忽然又不那么恨了,笑着凑上去:“可是两个大男人在乐园里牵手,挺奇怪的诶。”
“爱牵不牵,走丢了我不会广播找你。”
“牵,当然牵。”
年瑜手指纤长,是天生适合去学乐器的手,可他偏又不怎么通乐理,喜欢捣鼓机械,这双漂亮的手就这样随便摸一摸都能摸到茧。
至于格泉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到他俩黏黏糊糊地回来,在心里狂骂人,就都是后话了。
孙岐的直觉或许并不太准确。
一直到四个人汇合,到埃德蒙着急忙慌地告诉他们晚上的剧场演出推迟了,归凌都没有做出行动。
“为什么推迟?”
埃德蒙面对着四个人的注视,以万分抱歉的态度说:“真是不好意思,演员出了点状况,现在剧场开放时间待定。”
像是他管理不善而出现的纰漏一样。
“哎呀呀,”某位“罪魁祸首”的恶劣心起,仿佛自己漏看一场演出真有什么损失一样,不依不饶,“那真是太遗憾了!这场演出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呢!呜呜呜你们欺骗我的感情... ”
臧洋声情并茂,双手胸前抱臂交叉,还没完全叠上去呢,手背就被年瑜拍了一巴掌。
“适可而止”——臧洋在他眼里读出了这几个字。唯恐天下不乱可不是什么好德行。
眼见埃德蒙听完更愧疚了,年瑜及时道:“不必在意,他有点表演型人格,我们遵循安排。”
埃德蒙:“真是抱歉!我们乐园许久没出现过这种事故了!”
臧洋胡乱“嗯嗯嗯”几下:“所以有补偿吗?”
埃德蒙:“我们在晚上原定的时间安排了一场精彩的烟花秀给大家!”
“切——”格泉也忍不住耷拉下嘴角:“就这啊?一点都不大方。”
年瑜:“少说点。”
他们并排坐在乐园的公共长椅上,四个人把位置占得满满当当,膝盖碰着膝盖,年瑜甚至能触到臧洋结实的大腿传来的体温,这总让他误认为自己与臧洋隔着布料相贴的皮肤已经烧成了害臊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