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边仰躺在枕头上,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病中的苍白,脸颊上却带着发烧引起的潮红。
她闭着眼睛,她嗓子烧哑:“你知道东立吗,一个还挺大的影视公司?”
江澈点了点头。
说东立是个还挺大的影视公司都算谦虚,它在业内的名气几乎可以说是占据垄断地位。寒暑假上的热播剧,最起码有一部出自东立,每年都有爆款,推了不少新人。
“你签在东立?”江澈顺着她的话道:“东立的作品很好,名头也响亮,很厉害。”
许无边神情疲惫,无奈道:“那是他的影视线,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短剧导演,根本没有可比性。”
江澈不认同,根据自己的理解辩解:“怎么没有,面向的市场不一样而已,说不定短剧比正经的影视剧赚的还多。”
“不同的投资,要实现相同的价值,肯定是投资低的那个更有含金量。”江澈道:“给充足的投资,能拍出好片子的导演多了去了。但用着微小投资还能拍出好片子的,才是好导演,你不就是?”
尽管许无边不是什么爱听奉承的人,江澈这一番话还是把她夸得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她想绷住嘴角继续讲苦情故事,却苦不下去了,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你真是……”
她睁开眼睛,看着江澈认真的神情有些无奈。
其实她很久没有和别人分享过自己的困境与痛苦了。
小时候跟父母讲,长大了报喜不报忧,就和朋友吐槽。等到成年之后走出校园,才发现有些苦是没办法跟别人共享的。
但这次,大概是江澈的眼神太过清澈,再加上病中不可抗力的脆弱,让她产生了对他倾诉的念头。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公司不满意你?”江澈问。
许无边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境遇很难用一句话总结。她闭眼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又送出,最后懒洋洋笑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不想干了。”
江澈喉头一哽,喃喃道:“还真是……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许无边睁开那双因为发烧,有些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江澈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江澈思考一会儿,道:“有才华,有灵气,很潇洒的艺术家?”
许无边被逗笑,点头应声。
她沉默片刻道:“是啊,有灵气的艺术家灵气枯竭,所以不想再继续维持那种无聊的创作了。”
她收回眼神望着天花板,感觉药劲儿上来,有些昏沉。
江澈将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道:“那怎么办,解约?”
“解约没那么简单……就耗着吧。”许无边越说声音越小,轻声道:“顶多就是电话骚扰给我施压,冷藏,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轻声重复,将这句话念了好几遍。
从她回来到现在,公司已经给她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从讲大道理到撕破脸的威胁,似乎也只用了几天。
她对公司残存的好感与滤镜,早被消磨殆尽,再无留恋。
许无边合上眼,轻笑了一声:“挺奇怪的,有的话我对别人都没说过,对着你却能讲出来。你会不会嫌烦?”
兴许是退烧药开始起效,许无边的额头上起了细密的小汗珠。分明人已经虚弱透了,脸上却还撑着笑意。
江澈摇了摇头,他将许无边横在身上的双手塞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江澈说:“不烦。”
他看了看阳台,想起下午来时看到的烟灰,轻声道:“下次想抽烟,可以找我聊天。”
许无边挂着笑,轻轻应了一声。意识因为药效逐渐昏沉,许无边在意识朦胧中隐约听到江澈的声音。
“跟公司闹翻,你会没钱赚吗?”
好实在的问题,许无边在恍惚中回答道:“没戏拍就会没钱赚啊……”
说完这句话,卧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她闭上眼睛,睡意如同江水侵袭身体,一瞬间打通四肢百骸。
许无边合上眼,呼吸逐渐平稳。
过了一会儿,床边的重量骤然一轻。
不知怎么,许无边突然伸手,抓住了那节手腕。
“别走。”她道。
***
许无边的房子是赚了钱后父母给置办的,房子不算很大,但对于一室一厅来说格局很好。
卧室,客厅,厨房,阳台,每个地方空间都很充足。
工作需要,她还专门分出一间工作间,放设备电脑,还有沙发。
装修的时候她不在,父母就挑了一个她可能会喜欢的风格,整个房间都装成了清冷大气的北欧风。蓝白的主色调,点缀一些绿色植物,应该是很清新的。
可房间里总是缺少些人气,再加上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配上深蓝色的床上用品,拉上窗帘后显得有些阴沉冰冷。
许无边躺在床上沉睡,看起来就像中毒的白雪公主,说不上来的孤独冷清。
江澈站在床边,静静看着许无边。
沉睡的人面色泛红,头发毛躁蹭在枕头上,支棱出几根呆毛,乱七八糟。
跟平日里那个骑着摩托,万事胸有成竹的许无边简直判若两人。
而向下看,方才裹好的被子掀开一角,一条胳膊探出来,攀上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