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首村,起初不叫这个名字。”
青梧细细描摹过青云精巧柔和的眉眼,眷念的情感凝聚在指尖,化作一抹朱砂抚上她的眉间。
十二年前,青守村。
“大人,草民求您了,求您开恩啊……”
正值壮年的青梧双膝跪在地上,身上还带着丝丝血迹,混在粗布衣上。
他对面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仿佛能靠这点沟壑碾死围着他萦绕的苍蝇蚊虫。
由小指蔓延至手背的狰狞伤痕印在他的左手,带着一块蚕丝制的手帕,不耐地扣在自己的口鼻上。
手帕上传来丝丝鹅梨香,他用力一嗅,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大人……”
青梧看着他的动作,自知羞惭,膝盖向后挪了一步,跪地离这位不请自来的贵人远了一步。
“草民失了礼数,可这里面躺着的,是草民唯一的妻子,她如今正待产,真真是换不了地方啊!”
青梧边说着,边在地上狠狠叩了三次头,黄土铺设的地板随着他的心跳一震又一震。
“草民用性命担保,待她生下孩子,我们一家就即刻离开,绝不会出现在青守村内。”
“性命?”
青梧对面的男人似是忽然来了兴味,戏谑地在口中把玩了一番这两个字。
青梧眼神一亮,一颗心拎在嗓子眼,呜呜咽咽:“性命,性……”
“你的性命,值多少?”
男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拿下自己手中的手帕。
青梧半生未曾见过的布料,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你们这每一个人的命,都没它精贵。”
青梧的心一瞬间被咽回了肚子,眼中的光像熄灭的火烛,只留下浑浊的蜡融在瞳孔里。
“不过,村长大人既然都向我开口,诚心祈求了,我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男人自始至终观摩着青梧的神情,将他高高抛起,再轻轻接下。
锐利的目光透过青梧,看向紧闭着房门的屋子,眼眸流转间,可怖的笑意覆了上来。
青梧闻言抬头,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看里面的人对你来说更值当些,拿她们来换。当然,一条就行,多得不用。”
青梧浑身开始止不住地轻抖,眼底憋得泛红,犹如向男人投去数不尽的冷刃,将他千刀万剐。
“不可能!我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护她们周全!”
伴随着青梧歇斯底里地怒吼,他身后的木门在不知不觉中,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好,多谢大人成全。”
一道透亮轻缓的女声传来,似一汪清泉,平息了青梧所有的情绪。
“娘子,你怎么起身了,快躺下……”
兰烟缓缓抬手,止了青梧的话语。
她面色略显苍白,朱唇失了往日的色彩,两颊有些内凹,却盖不住她的温婉清丽。
眼眸似水,看向青梧的神色中,是数不尽的爱意。
她握了握青梧的手,而后再抬眸,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视和木然:
“您要我这条命,拿去就是。还望大人信守诺言,放我夫君和孩子离开。”
“虽然您如今带兵来了这里,鸠占鹊巢,但也莫要忘了,这青守村,终究不是你们的。”
她继续自顾自道:“这地下埋了些东西,若是你出尔反尔,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大胆!”
男人身旁的护卫一声怒斥,齐齐提刀上前,将兰烟围了个方圆。
青梧挣脱开兰烟,伸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谁敢伤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男人忽然开始大笑,一边喘气一边用力地鼓掌,像是得了失心疯般,让周围的护卫也摸不着头脑。
他似是笑得够了,悠悠直起身子,还龇牙咧嘴地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花。
“不愧是将门之后啊——”
青梧和兰烟闻言,二人眼中闪过一抹探究和诧异。
兰烟越过青梧,拉过他的手以示安慰,嗤笑一声道:
“你认识我?”
“自然。兰老将军的独女兰烟,谁人不识?只是如今啊——”
他做作地发出一声感叹,双手搭在身前,四处转着看了看,头随之摆了摆:
“竟然蜗居在这样一个深山小村之中,和一个世代务农的平民成婚育子,倒是不为人知了。”
“你说,兰老将军九泉之下,可能安息——”
他尾音一顿,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般,字落了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