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呼啸而过,在静谧空荡的院落里留下久不消散的呜咽声。
青石板路一路顺延到尽头的住所处,两旁只剩一群枯枝败叶,不服输地残喘着,横亘撕裂开天空。
唯有正中的一颗海棠树,长势甚好。
若是正值花期,必然花繁叶茂,香飘万里。
它的枝干上系着数根红色布条,风雨交加下,它时坠时扬,显得有些脆弱。
司禾走近,伸手抓住一根拉到眼前,看了三四条,发现上面都用金线歪歪扭扭绣着两个字:
安宁。
绣工不精,却胜在细密。
萧景铎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大步迈向司禾身边,抬头瞧了瞧眼前的海棠树:
“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司禾轻轻摇了摇头,未做言语,只是撑伞继续向内走去。
萧景铎定定注视着飘荡在眼前的红布条,眉梢轻挑,耸了耸肩跟上司禾。
车夫已经走入店内,四处转了转,没有东家,也没有住客。
他弯下身子,缓缓道:“贵人们,今日就在这里委屈一日吧。”
司禾“嗯”了一声,便摆了摆手,让车夫自己寻一间空房歇息去了。
她走向前方的柜台,抚过台面,若有所思搓了搓指尖。
“这里有人住,对吧?”
萧景铎站在司禾身后,悠悠道。
司禾轻哼一声,语意含笑:
“离京这几日,你倒是生出脑子了。”
“我可是刚看见这个废弃客栈,就发现不对劲了。”
萧景铎冷冷道:
“虽然门口看着破败不堪,荒废已久,但那处门环可是半点灰尘不沾。”
“还有那棵格格不入的海棠树,若是久久无人照料,早就跟旁边的枯木一样半死不活了。”
他抱臂上前,腰间靠在柜台处,轻轻歪着头,马尾在一侧晃了晃。
他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望着司禾:
“我看这台面也是一尘不染,洁净如初吧?”
司禾白眼一翻,伸手推开萧景铎,准备转身上楼去:
“您聪慧。那便在门口守着东家回来吧,我先歇息了。”
“喂,凭什么——”
萧景铎刚刚侧身对着司禾的背影质问,话音未落,便倏尔转过身子,抬眸直直看向门口处。
司禾听到这番动静,蹙眉回身。
果不其然,一个发间勾勒着根根银丝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他身穿一件墨色布衣,被雨水浸润的沉重黯然。
身材消瘦单薄,浑身散发着一种郁气。
他动作轻缓地卸下肩上的背篓,搁在地上,便缓步走向司禾和萧景铎二人。
萧景铎抱拳问好,嘴角挂上微笑:
“掌柜的,我们要住店。”
男人面色算不上友善,双手抬也没抬,只是搭在身躯两侧。
佝偻的脊背让他矮了萧景铎一截。
但他并未抬首,只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眸光森冷:
“看不出来吗,这里早就闭店了。你们收拾东西上别处去。”
司禾趁势接过话头:
“掌柜的,您就行行好吧。这外面如今大雨瓢泼的,我们也无法动身啊。”
她盈盈浅笑,在钱袋里拿出一块银子便作势要塞给男人:
“价钱您随意开,能让我们三人住一晚就好。”
男人接过司禾递来的银子,颠了一颠。
司禾本以为他要收下,目光将将划过一丝孤疑,便见男人将银子甩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好言相劝,你们非要装聋。”
他语气恶劣,冷笑一声:
“这地方不干净,你们若是铁了心要待,出了事莫找上我。”
语罢,他便拿起背篓,自顾自上了二楼。
萧景铎轻轻撇了撇嘴,走到司禾身边,肩膀轻轻撞了撞她,气声道:
“他态度好差。”
司禾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转身踏上一阶台阶。
“你态度,更差。”萧景铎下了评价,老老实实跟在司禾身后。
清醇的声音自身后划过司禾耳尖:
“这地方不干净?是哪种不干净?鬼邪之物居住在此,他还敢日日待在这儿吗?深山掌柜竟是云游方士?”
话音落下,司禾到了二楼,高了萧景铎两阶。
她正俯身准备回怼萧景铎,余光却瞥到方才的男人出了房间,远远注视着他们二人。
司禾见势,身子偏了偏,向下又压了半寸,俯在萧景铎左耳处,悄声道:
“故弄玄虚而已。”
清冽的声音飘进耳间,像用一根羽毛刮过耳廓般轻柔,却又难以忽视。
唇间的热气喷洒在耳尖,烫得萧景铎一瞬间红了耳朵。
他抬手捻住被司禾轻语的那处,觉得热量久久挥之不去。
曜黑的双眸透着一丝无措。
他感觉耳尖的滚烫将要顺势蔓延到面中,急急忙忙挤开司禾,拉开对面的房门就跑了进去,狠狠甩上门便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