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置换,乾坤倒转。
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
漫天的冥钱纸币纷落而下,零零散散铺洒在各处。
数片圆白铜币游走其中,其中一枚急转直下,轻柔抚过正中玉雕而成的透白人像,缓缓坠落在其裙边。
如寻常女子一般齐高的通透玉石被雕琢成一位静立的女子。
裙摆垂落着,累起重重蜿峨。
臂间轻挂的薄纱清晰可见,根根发丝似能随风轻摆。
她的后发处挽着一根玉兰花样的簪子。
其上花蕊纹路分明,处处都能显露出雕刻之人的用心非常。
惟有一处被人刻意忽视,不做刻画,便是女子的容貌。
打磨光滑的玉面上无甚起伏,丝毫不见眉眼。
即便如此,就其身形,只一眼望去,便如天神临世,清冷而又悲悯。
她身前的矮桌上立着一座牌位,其上无姓无名。
不见祭品,惟正中一盏盛满香灰的香炉,和两侧分别一根的龙凤花烛。
在她身后,朱红的墙壁上贴着一处醒目的"囍"字。
纱幔垂落而下,以红绳系起,左右蔓延到门前两侧。
屋顶中间高悬着一方形彩灯,两边台架上,左右的大红灯笼相对而立。
其中的夜明珠散发着莹绿色的光辉,让灯笼透出了与烛火不和谐的诡秘之色。
似婚房,似祭祀。
似怀念,似不甘。
司禾和萧景铎稳下身子,在房间门口站定。
顶上的风铃叮叮敲打,每一击都穿过两人的脊骨,让人背后如被剥皮一般疹凉。
红白相撞,翠绿相照。
司禾抿了抿唇,用佩剑左右拨开地上的一片雪白,缓步踏入其中。
萧景铎四肢越发僵硬,不甚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挪了两步。
司禾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子,上下仔仔细细扫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
“如此精细的雕琢,竟然忽视了容貌吗…”司禾喃喃道。
是愧觉自己无法刻画她完全的姿容,还是不想被人觉察她究竟是谁?
为何要在这荒废已久的院落里费尽心思打造这样一个机关操作复杂的密室?
深爱她,却要在最深处将她永永困在这座婚房之中?
司禾暗自思付着,边听萧景铎悠悠开口:
“这密室之主倒是废了不少心思。”
他抱臂上前,站在司禾身侧,修长的手指懒懒抬起,示意司禾看向香炉:
“炉灰仍有剩存,地上的冥币又不粘分毫污秽…”
他环视一圈,眉梢上挑,“比起每次进入之前都自备一双新鞋,我觉得还是换新币更方便些。”
司禾眼眸流转,只微微弯腰,继续轻拨开地上的纸币四处探寻,揶揄道:
“萧将军终于缓过神来了?”
萧景铎闻言大大翻了个白眼,站在原地丝毫未动,语气略显嚣张:
“此处什么也没有,不过是有个无趣的假人而已。谁会在意?”
司禾敷衍地点了点头,转了一圈折返回来:
“这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出去后我让文尉去查查这个荒院。”
“不过…”
她尾音拖长,眼底流露出孤疑的神情:
“大费周章只为在此处建一间婚房么…甚至让整屋倒转…”
萧景铎沉吟片刻,“藏的这么深,总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做派。”
司禾低头看着脚边纯白色的冥币,思绪翻滚,眼前屋舍翻转的一幕又倒映在眼前。
纷纷而下,状若白雪皑皑。
“他朝若是同淋雪…”
“此生也算共白头…”
两道低语喃喃的声音重合,如管弦丝竹般和睦悦耳。
司禾和萧景铎一个抬眸,一个低敛,两道目光再次交汇。
这种思绪的不谋而合,像在心里炸起一簇火花。
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情绪会像烟花垂落的火焰一般不受控。
从心底蔓延到每一寸肌肤,在滑过的地方留下余焰。
焚烧,再焚烧。
忽的一阵细风叩了叩风铃,让二人恍然醒神。
司禾侧头加快呼吸,眼睛眨了又眨,不解之意快要溢了出来:
是灯火太暗看不清吗,怎么感觉萧景铎眉眼有些许不同呢?
好像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吸附进去。
她用力甩了甩头,正欲转身,便被萧景铎猛然握住手腕。
她一愣,便见萧景铎伸了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示意她莫要出声。
他挪开手,无声念道,“有动静。”
就在此刻,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二人分开躲藏在门口两侧,司禾紧握霁月,眼神严肃,撇了眼门外,同样无声道,“不只一人。”
脚步声不同寻常,算不上匆忙,却也不是悠闲自在的慢步。
说是脚步声,却杂音纷扰,似在鞋底缠了铜片一般,不断地发出啪嗒的声响。
回荡在四周,萦绕在上空,待在这间红白绿相衬的屋子里,更显诡谲。
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道声音渐渐缓了下来,连带着那道啪嗒声也变得轻缓。
它正在谨慎靠近。
司禾已经握住剑柄,就在那道声音接近门口即将踏入之时,她利落出鞘,剑指来人。
意外的是,司禾的剑抬得有些过高。
下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直直撞上司禾小腿处,紧紧揪住她的衣摆不放。
司禾和萧景铎同时低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一只白色的小京巴犬。
司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