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朦胧,雨滴不绝不休。
青石板上激起一层层波澜,在一把玉白色的油纸伞下得到一瞬的庇佑。
持伞之人是一个瘦削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郁气,让人不敢靠近,匆匆从他身侧擦过。
藕色长袍挂在他的身上,像被一张欲折的宣纸撑起一般无力,骨节分明的手在伞杆上悠悠敲打着。
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阁主。”
“刚刚来了一个断臂之人,自称吴栩,说要见您。”
文尉站在司禾身前向她询问,“阁主可认识此人?需要属下将他缉拿审问吗?”
“不必。”
司禾正低头拭剑,闻言抬眸,目光微冷:
“把他要交给我的东西取来即可。”
“还有,派人跟着他,他此时定不会回他们的老地方。”
文尉应声,转身前去。
凌镜阁大门前,文尉取走吴栩拿来的记录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两道黑色的影子向着前方一闪而过。
“阁主,琅栖阁真的会老老实实送来他们的接符记册?属下怀疑有诈。”
“当然不会。”
司禾无甚在意地笑了笑,将册子翻到七月初七那一日——
子时,入化。
司禾拿着毛笔在“入化”上画了个圈,将册子扔回给文尉。
“待到未时,你去找吴栩,让他把此人给我送过来。”
她起身准备推门而出,手又顿住,微微侧身压低眉眼:
“要活口。”
“是。”
司禾离开书房,站在廊上伸了个懒腰。
一上午未曾进食的肚子忽的发出抗议的声音。
“要是此时此刻能有一份淋上桂花蜜的糯米糕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
司禾正在心里盘算着,脑海里“叮铃”一声,想到了一个人。
他府里的人做糯米糕最是一绝,软糯可口,甜而不腻。
一思而速行,司禾转身就去马厩牵出了自己的凌霄,翻身上马,直奔萧府。
一边晃悠一边默默盘算着:
这个时辰,萧景铎应当正在练武。
此时应该轮到在靶场射箭。
那么我只需要从凉亭那条路绕过去,就能避开某个讨人厌的家伙,然后端走糯米糕就离开。
多么完美的计划。
在顺利进入萧府,绕至凉亭,进入小厨房,拉开门就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时成功失败。
“阁主大人,恭候多时。”
司禾“啪”一下把门推了回去,惊得萧景铎退后半步,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萧景铎又从里面打开门,一手高高倚在门框上,身子斜了过去,发带高高束起的长发散散搭在身后,微微低头睨着司禾:
“见到我这么意外?”
司禾眼睛眯了眯,双手抱臂,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为了全全满足我们大阁主的口腹之欲,特地放弃一日练功的时刻,亲自来迎接她啊。”
“多谢,一眼就食欲全无了。”
司禾微微勾唇,笑得万分虚假。
对着萧景铎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便转过身子。
“亏得我悉心备下了大人最爱的糕点,难道您忍心一口不尝就离开吗?它们可苦苦等了您一个时辰呢。”
司禾倏地刹住了脚步,略略低下头,在萧景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把整张脸皱在一起。
在面子和肚子的反复争夺中,司禾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回身抬眸,审视着对面的人,眼底掠过一丝怀疑。
“他能有这么好心吗?”
司禾面上不显,神色无常的推开萧景铎,大步走了进去。
萧景铎眉梢一挑,跟在她身后,尾音拖长悠悠道:
“奔波几日回京,大人一定万分想念那道只有小的府上才能做出最合您心意的糯米糕吧?”
他上前一步,端起台上的琉璃盏,内里盛着六块四四方方白色糕点,几片花瓣散在其中点缀,上面浇盖着一层薄薄的桂花蜜,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还有一缕不应该出现在其中的,淡淡的辛味。
桂花蜜厚重的甜腻气将这缕味道压的实实的,寻常人根本觉察不到。
但对于司禾来说,萧景铎刚刚端起它举到自己面前时,就已经把他自己暴露了个完全。
她配合着萧景铎的戏剧,双眸一亮,背手微微向前倾身又嗅了嗅。
萧景铎正低头看着她,司禾忽然抬头,满眼雀跃,粲然一笑,直直撞进萧景铎的眸中。
司禾的容貌是透在骨子里的,柔媚又不失英气的眉眼都汇在她身上。
从上望下,能看见她眼尾弯挑,纤长的眼睫,配着呼吸一抖,像蝴蝶扑朔的翅膀一般。
似剑鞘出锋的凌厉剑眉,衬得她那双眼睛少了几分媚态,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沉着和俊逸。
琉璃盏轻轻颤动了一下,并未被人放在心上。
司禾大多数时候都是神色无常,面无表情的,配着一贯不冷不热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