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慢走……”
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一地狼籍的屋室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司禾…司禾…”
他把这个名字放在嗓间反复的切割,右臂青筋盘错,四指在掌心掐出道道血痕。
凌镜阁,独立于文武官将之外,直属天子管辖,唯循天子号令。
阁中高手如云,遍布九州,隐藏于市侩之间。
市井百姓够不至朝堂之中,但街头巷尾却开始流传起民间有一阁:
“万事可接,唯金可启。”
司禾暗中打听,得知其名——琅栖阁。
这番来势汹汹,扰城安,动民心,不少人四处搜刮家财,只为达成贪愿。
但琅栖阁要价极高,光是踏入门槛的费用就已将多数人拦下,似是冲着达官显贵之人而来,司禾匆匆进京也正是因此事被召回。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行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眸一转,翻出竹哨吹响,那匹曜黑的骏马应声而来。
她利落上马,拍了拍马背,双腿一敲,向客栈的方向奔去。
玉宇琼楼,雕梁画栋。游龙婉转,朱鸟灵矫。
草药的苦涩流转在每一个角落,萦绕在指尖。
随着剔透翡翠磨制的黑棋落下,一场棋局即将就此胜负分明。
“且慢。”
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对面人的动作,“你若是下在此处,朕岂不是无路可走?收回去,朕重下一处。”
萧景铎拎着棋子的手悬在棋盘之上,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无奈挑眉,“陛下,您又这样。”
谢韫推回萧景铎的手,挑起面前的白棋,四寻五探,又清脆敲下,眼底波光流转,悠悠含笑道,“可朕是皇帝,你既唤我一声陛下,就该如此。”
萧景铎闷笑一声,无可奈何,轻轻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说什么,就见谢韫忽然轻咳几声。
他蹙眉问道,“陛下身体还未恢复?”
谢韫无甚在意,摆了摆手,“无碍,毒气入骨七分,能保住这条命已是天佑,现在剩的无非是些小毛病罢了。”
不知是哪里勾起了萧景铎心里的织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思绪杂糅。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在青釉棋罐搅动个不停,发出清透的碰撞声。
“子洵…”
谢韫敛起无谓之态,直起身子,刚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大人,陛下正在和萧将军议事,请您在一旁稍作等候吧…”
一个面容清俊的小太监弯腰对着司禾轻声说道。
在客栈换好衣裳的司禾如今一袭白衣,青丝被一根银制竹簪挽起,颇有几分下山历练的仙人之姿。
司禾盯着眼前的生人,扫视了一番其青涩却难掩朗目疏眉之姿,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小太监一个激灵,“奴才是…是刚入宫的…”
司禾嘴角轻提,低笑一声,眼底的不耐流逝,亮晶晶的目光顺势迎了上来。
小太监感觉自己被削掉了一层皮。
崇明殿内,萧景铎已起身缓步靠近殿门。
司禾的声音就像一柄银锤叮叮敲在萧景铎混沌的意识里,一点点打破封固的外壳,零零散散的碎片折射出透亮的微光,每一缕都轻刺着萧景铎,让他从恍惚的禁锢中脱离。
内心深处的小人正疯狂叫嚣,反反复复念着两个字,彻底洗刷掉萧景铎方才的迟滞。
“迎敌!迎敌!速!速!迎!敌!”
门外,司禾眼睛弯弯,稍稍后退了小半步。
小太监悄悄抚了抚胸口。
萧景铎眉梢高高扬起,抱臂倚在门上,悠悠道,“小司,想进来吗?嘶,这手怎得酸酸的,使不上劲呢。”
司禾抱剑冷笑,“把你拴在凌镜阁门口看门去吧,你适合。”
“呵”了一声,萧景铎伸出一臂撑在门上,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谢韫开口。
“好了。”
谢韫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二人,“子洵,快让木青进来。秋日风凉,莫要吹伤了。”
萧景铎闻言,不情不愿拉开了门,接收了司禾及时反馈的白眼一枚。
看着她嚣张的神情,跟在后面嘀嘀咕咕,“吹伤?壮的八十头流云都拉不回来,还吹伤…”
司禾耳尖微动,头也不回,把着霁月就是向后一击,萧景铎躲闪不过,闷哼一声。
门又合上,无人在意的角落,小太监呆呆愣神。
“啪”的一声,一柄拂尘甩在了他的头顶,惊得他一个激灵转身,弯腰行礼,“师父!”
来人正是侍奉皇帝多年的范文成。
常年卑躬让他脊背微弯,面上并无精明狡黠之态,眼睛里总是散着和煦的柔光,能拨开笼着所有人的薄雾。
眼角的沟壑更让他显得有几分亲切,就像一位温和的自家长辈。
早年间右腿受过伤的缘故,致使他走路有些跛脚。
但当今圣上肯念旧情,登基后执意留其在身边,封大总管之职,天下也因此称新皇仁德。
“师父,刚刚…”
“以后无论司阁主何时再来,你都不必拦。”
范文成理了理拂尘,低语道,“这圣上和司阁主,萧将军的情分可是不一般。莫要用寻常规矩套到他们身上,明白了吗?”
“是,徒儿受教。”
范文成抚了抚小太监的背,看着眼前的宫殿,思绪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