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剑身上再无一根血丝,甚至能模糊反射出她的眉眼,这才作罢。
司禾从男人腰间挑出那位“云娘”的耳坠,蹲在她身侧,将其物归原主。
她在云娘腰间内侧找到一块玉佩,因为有衣物包裹,倒不至于和玉簪一个下场,却也磕掉了一角。
司禾望了望四周,绕着竹林转了又转,最后找到一块野花丛,立了一座无名碑,让那个小姑娘完完整整的暂眠于此。
“谋划取你性命之人已于我剑下毙命。”
司禾摸了摸那块空白的木板,“既然于此相遇,你我也算是一种缘分。
你且再等上两三日,我会提着杀你之人的头颅来让他认罪。”
她拿起握在手里的玉佩,在表面摩挲了一番,“这块玉佩应该对你很重要,但我还不曾知晓你的身份,也许它能帮我找到你的其他家人,因此我要先将它带走。”
司禾将玉佩收入衣间,“我会妥善保管,放心吧。”
她退后一步,对着木牌拜了一拜。
竹叶簇簇作响,一缕晨曦透过林间洒在她们之中。
微风卷起几朵花瓣从司禾眼前流过,带着绵密的清香游向远方。
司禾走向在一棵粗树上拴着的黑马,它浑身纯黑,却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原本躁动不安的烈马在看到她的一刻忽而静了下来,低下了它高昂的头颅示好。
她摸了摸马身,解开束缚,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密林重归寂静,枝叶静立。
只一具被割破上衣的残尸堵在入口,身首分离,四肢糜烂,蠕虫喷涌。
而其身躯却鲜嫩无创,唯刻七字——
负心者,死不足惜。
翌日。
清晨,日光和煦,碧空万里。
京城街头彩绳高挂,人头涌动。
街道两边鼓鼓囊囊塞满了城中百姓,不断地有人从缝隙中冒头,左眺右望,像在翘首以盼什么。
“哎哎!你听说了吗,城外一个林子死人啦,骇人得很嘞!”
一个妇人一边用手呼呼扇着风,一边啧啧摇头道,“听说身上还刻着字,写的什么负心汉…而且人都不完整,现在大家都不敢到那附近去了…”
一旁的人闻言抖了抖,又轻轻撇了撇嘴,“那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我看是遇上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大侠,把他给惩治咯!”
她拍了拍妇人的手,“好了,不说这种晦气事。今天可是少将军凯旋,我估摸着这会儿就快要进城了!”
“是是,你说的是。我们少将军真真是有本事,三个月就能平息边疆之争,还整整齐齐的把军队都带回来了,一人不少!感恩将军英明,保我儿性命无忧啊…”
司禾坐在街道旁的一座茶楼里,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品茶,一边将众人的讨论皆收耳底。
“啧…”
她抿了一口刚沏好的东白春芽,把茶杯重重敲在桌上。
对面的男子正一手支头倚着窗台,一手摇扇望着楼下,听到这番动静不由收回目光。
“瞧瞧,这是谁又惹得我们阁主大人不快活了?”
他声音清冽,字字连句犹如玉石相敲般清脆动听,加之调笑的语气,不意外地收获了来自司禾的提神石子一颗。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被飞石痛击的脑袋,“司禾!你下手太重了吧!要是明日这里肿了,影响到本公子的英姿,你就——”
“我就怎么?”
司禾抬眼,握住茶杯,手指在杯口划圈,“白少衍——”
“你就武功不减昨日。”
白少衍语速飞快,落字噤声,挺直腰杆。
“快快快,我听到马蹄声了,你听见了吗!来了来了!”
“听见了听见了!军队到城门了!哎哎哎,别挤别挤———”
司禾和白少衍闻言,也将目光移回窗外。
战马步伐利落有秩,整齐划一的“哒哒”声包裹着整军,黑云一般压过城门。
鲜亮的军旗在空中随风抖动,“谢”与“萧”肆意张扬地随着旗面翻动。
黑团云静声止步,被一骑曜黑的骏马撕裂开来,分割成齐整的两半。
萧景铎身着玄色戎装,端坐于马上,手握缰绳,面容冷峻沉稳,不露波澜,但周身的意气却比阳光投射在铠甲上还要耀眼。
他驾着马一摇一摆,“闲庭信步”路过呜呜泱泱叽叽喳喳的人群。
忽然,他觉察到了一抹不可忽略的目光。
就像战场上的弓箭手,箭簇直指,不差分毫。
萧景铎嘴角噙着笑,眉梢微挑,侧首看向二层茶楼,直直撞入司禾双眼。
两道目光谁也不肯让谁分毫,即使隔着这般距离,也能闻到弥漫的火药味。
萧景铎捻了捻手里的缰绳,计上心来,笑意蔓延到眼底,夹杂着隐匿的挑衅,遥遥对着司禾无声念了八个字。
识出其唇语的司禾面色紧绷,牙关紧咬。
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在胸口,捏着茶杯的手指压的泛青,无辜的伤杯在其中多了几道裂缝,清脆一声,散作满桌星。
八个无声之字和自己的笔迹重合,又在司禾脑海里附上了萧景铎一贯低沉含笑的语气:
“别经数月,思何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