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你小命不保了。”红筱九当然没这么说,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直接告诉文姜寿,于是嘴巴一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文姜寿从楼梯上下来,很认真严肃地看着红筱九。虽然她微皱的眉心是冷的,但眼神是暖的,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一种这种时候你别胡闹的语气,再次问道:“它和你说了什么?”
红筱九嘟起嘴,“它说你是头倔驴。”
“别开——”
“没开玩笑。它能和我说什么,它就是把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呗。怎么?”红筱九戳戳文姜寿的衣领口,赶紧转移话题,“难不成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嗯?”
“我担心你。”
“哼!你不是说它是一个好人吗?”
文姜寿被噎住,“我……我先去找文婆婆拿钥匙,你等我回来。”
山神庙建在山上,没有一条宽敞大道能让车上去,只能爬,只能一步一步踏着黄土往上爬。
红筱九气喘吁吁,累得腰杆直不起来,就差来个五体投地了。她弯着腰垂着脑袋,半走半爬,狼狈的模样,就像一只长脚的海虾在尝试攀登陆上山峰。
反观前面的文姜寿,她如履平地,步伐全程很稳,跟匀速爬坡的机器人一样,好像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累,就是闷头往上走。
甚至,文姜寿走神了。她低着头,但空洞的目光完全不在脚下的石阶上,她正在想红筱九刚刚问自己的话——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喜欢还是愧疚。
殊不知此刻远远跟在她身后的红筱九越来越生气。
“不是,她不应该关心关心我吗?假心假意也好啊,我要累死了。”红筱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难道自己的身体素质还不如小时候好吗?而且记忆里的山路也没这么窄,长阶也没这么陡,石阶很宽的啊。太难了。
“我不行了!”红筱九干脆抱着膝盖蹲下,原地歇菜。
文姜寿一惊,慌忙转身,视线乱瞟了一会儿才看到被自己落下一大段距离的红筱九。当她走回红筱九身边,注意到她泛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头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不好,她生气了。
“姜寿,你能不能背背我?”红筱九哼哼唧唧。
不能。首先文姜寿不能碰她,其次,文姜寿开始一本正经地解释:“石阶很陡,我背着你很难维持平衡,万一我摔倒了,我们都很容易受伤,太不安全了。不急,我们慢慢走。”
红筱九没有真想让她背,只是逗逗她暗示她,看着她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真是气又好笑。
接着,文姜寿折下一截长枝,自己拿着一头,把另一头递到红筱九眼跟前,“你可以抓着木棍,我拉着你。”
红筱九惊了,她缓缓仰头看着她,然后噗嗤笑了。
傻瓜!笨蛋!不能背自己,那拉手啊!拉个手总行吧,我天你真的在找解决办法,你太厉害了!呆子,不解风情。
“姜寿,你就像你手里的棍子。”红筱九笑着。
“什么意思。”
“是块木头。”
但从前的文姜寿可不是块木头,跟现在的样子一比,从前的文姜寿简直就是个浪子狂徒。
哪怕文姜寿现在能主动碰红筱九,她也不敢待她像从前那般随意。现在任何跟红筱九有关的一点小事都是大事,她都得正视,认真对待,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吊儿郎当,所以才显得很正经死板。
是的,风水轮流转了——从前是红筱九追文姜寿,现在是文姜寿追红筱九。
只因从前文姜寿是被爱者。
走走停停,一路上红筱九持续不断地叫唤哀嚎哭哭啼啼,相比之下,不敢再快走一步的文姜寿则一脸的云淡风轻,她甚至在红筱九抱怨的间隙,小声提醒了一句:“你要注意嗓子,保护好嗓子。”
红筱九累得头晕目眩,所以她用紧闭双眼来代替翻白眼。
但眼睛还没睁开呢,她又突然笑了——这句话才有从前文姜寿的影子。
二人终于爬到了山神庙脚下。
太阳很毒,漫山遍野虫鸣声不断,但山上风大,炎热不闷。
红筱九转身眺望天边,望见一道金环,那是环岛的江。江名叫叉江,岛上的人亲昵地唤其为小叉江。虽然叉江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蛮横强势,但其实她很温柔,缱绻流水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她总是风平浪静坚韧顽强。
树纤岛的人有两大爱好,种树和修庙。
在红筱九孩童时期比较模糊的记忆里,山神庙很朴素,甚至有点破旧,灰尘扑扑的外观和庙里旺盛的香火,莫名给她一种难言的亲和感。后面树纤岛发展得好,岛上的人又热衷修山神庙,十年前她离开树纤岛时,山神庙就已经变得威严肃穆,让人不敢抬头,浑身起鸡皮疙瘩,现在一看,更是了不得。
辉煌,冰冷……似乎,从前是祭祀神,现在是献祭妖。
晌午时候,庙里祭拜的人不算很多,文姜寿直接朝北面存放黄拓本和傀灵幡的地方走去,而红筱九却扭头注视着大殿,迟迟未动。
隔得远,红筱九只能望见殿里山神像的一角,看着那抹熟悉的青灰色模糊轮廓,她心下一紧,道:“姜寿,我得先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