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姜寿,你分得清吗?”红筱九后退一大步,脚尖一旋,负手立在文姜寿面前,面上带笑,微微颔首,“你对我的感情,是喜欢,还是愧疚?”
文姜寿不禁眉头一紧,偏了偏头,她不太明白红筱九的意思,但紧接着,她急促地深吸一口气,脸上神情一下子放松后又瞬间紧绷起来——她像是被红筱九点醒了。
树娃娃的诅咒,孤身被困树纤岛的十年,让文姜寿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能离开岛,一度崩溃陷入迷茫,被家人怨恨,被流言蜚语折磨。
在浑浑噩噩的大把时间里,她几乎走遍了树纤岛的荒野山林,期间她不停地也无法自控地想着红筱九,想着如果能再见到红筱九,她一定要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是的,如果再见到红筱九,她要说一句“对不起”,而不是“其实我喜欢你”。
在她心里,“红筱九”这个名字已经和她的罪行挂钩,已经对不起。
所以,愧疚已经在这份感情中占据最大重量了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十年的时间里,文姜寿和红筱九从未真正见过一面。
年少的感情,真的能支撑她对红筱九的感情不减反增吗,能维持原样都算是好的了,能维持原样都很困难。
红筱九厉害就厉害在,她确实招架不住,确实会无法自拔地陷入文姜寿,但她表面上是一只被猪油蒙住了双眼的小馋猫,实际上她心里门清。
“你知道吗,”红筱九温温柔柔地笑着,缱绻的声音拂过文姜寿死气沉沉的内心荒原,“现在的你和从前一比简直就是两个人。现在的你对待我,小心翼翼的。
“就像是被人剪掉羽翼,不再肆意张扬的飞鸟,被人驯化了,脾气温和了,站在笼子里鸣叫讨食,害怕犯错,害怕受到惩罚,变得谨慎和畏畏缩缩。
“我可以和你试着养一养那截枯枝,但是姜寿,我不希望在我们的感情中,你的愧疚占了一多半。那很累。
“树娃娃沾到别人的血会诅咒本人变得不幸,但是这十年里,我的生活不说很好,也很不错,很平常。我和我的家人都没有遇到什么大病大伤,没有天降横灾,没有人祸,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姜寿,你根本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被困树纤岛的人是你,你最该愧疚的,最该在意的,最该好好爱惜的,是你自己。”
文姜寿心里一酸,泪水霎时汹涌而出,顷刻泪流满面。
红筱九鼻子一酸,也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姜寿为什么不和邻居们紧挨在一起,独自一人住在山林边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修剪院子里的草放任其自由疯长,不知道她为什么在小墙河岸上放一把椅子……她隐隐猜到,她心里一定堵着很多委屈。
“好了!”红筱九语调又突然变得欢快,她吸了一下鼻子扬起头,摩拳擦掌道:“在去山神面之前,我要先去修手机。”
说着,她伸出手掌,朝文姜寿勾勾手,“姜寿,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好,”文姜寿的声音像是被泪水噎住了一样沙哑低沉,“我去拿。”
她转身上楼,在房间里擦干眼泪,缓了一会儿后才下楼。而就在她下楼的时候,手里红筱九的手机突然嗡的一声响,震动了一下,像是接收到了信息。她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下了触屏键。
屏幕亮起的同时,文姜寿也停在了楼梯上。
“怎么了?”红筱九仰头问她。
文姜寿眼里有点吃惊,终于意识到这不正常——她把手机屏幕转向红筱九,上面不再是黑名单界面,而是密码解锁的界面。
“你的手机好了。”
难不成手机自己卡死又自己恢复了?
红筱九咬了一下嘴唇,迟疑道:“那个鬼东西,它有让家电不管用的能力吗?”
“它……”文姜寿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然后她微微张着嘴,眼皮机械地眨了眨。
她表情已经替她回答了,“有。”
紧接着,文姜寿猛地想起来,红筱九回岛那天有点奇怪。
首先祝寿的重阳园不对游客开放,那里是自己休息的地方,但那天红筱九突然就出现在祝寿,拿着能打开重阳园房间的钥匙。自己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却反问我是不是在耍她,气呼呼的,对我很有敌意,就像……不是自愿来树纤岛的一样。
文姜寿缓缓开口:“我是不是还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突然回树纤岛?那天在祝寿,你说是不是我在耍你,又是什么意思?”
不待红筱九回答,文姜寿脑袋就已经转过了弯,“是它让你回来的?”
她的脸色蓦地转为阴沉,握紧手机,踏下一步台阶,换了一种说法,“是它逼你回来的?”
“呃嗯……倒不算是逼,”红筱九扯起嘴角,笑得很勉强,“就是我一睁眼,就坐在树纤岛的公交渡轮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订的祝寿的房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家里到树纤岛的,完全没有记忆,那段路程是空白的。很瘆人。”
文姜寿站在楼梯上,面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红筱九。她一直想让红筱九回岛,甚至从前就萌生过让小鬼带她回来的想法,但现在它把她弄回岛了,她又担心它会伤害她。
十年了,它为什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就强行把红筱九拽回树纤岛,为了什么?
文姜寿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红筱九看出了她的担心,故作轻松一笑:“事发突然,有点蹊跷……但它喜欢捉弄人不是吗?”
“它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