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分明有力的手蓦然抽离,垂落在笔挺的西装裤缝,寥落而冰冷,“周六六,你没有心。”
五年了。你永远不会忘了他。
最初在一起,不过是他的强硬,她的赌气。一直知道那人对她的意义,只是他没想到,经过他以为无比幸福的这么久日子,她还让他给她时间。
可笑,那人甚至身还未动。
像受伤的兽,疼痛却骄傲。左城决然从女子身边而过,径直朝一辆银灰色超跑而去。
六六站在空荡荡的车库里,夜风无孔不入,冰凉了指尖,苍白了笑。
……
灯光白亮依旧。高大的男人呆立在过于宽敞明亮的客厅门口。
尹南浔进门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走时说什么了,“等着我”?呵,果是不长记性,她一个“阿浔”,一滴眼泪就叫他迷了心智。她是元灵珰,是前一晚将完璧无瑕倾心交付,天亮后就可以彻底消失再也不见的元灵珰。
尹南浔绝美的唇在耀眼的光束下勾出倾城弧度,凤眸邪挑,颀长的身躯周身酷冽,笑意却收也收不住。
怕别人不知她喜好,他亲自飞车到大学城,小吃街车开不动,他便狂奔到昔日的狭小店面。章鱼小丸子,麻辣鸡排,红豆糕,她爱的汤锅小面。他像个毛头小子,取悦讨好着心爱的女孩,五年来从未有过的痴傻疯狂。
沙发一旁的冰冷地板上,砸碎的手机,黑色背包,零碎满地未拣,她走的可真是急。不过他似乎该庆幸,这次她没留下让他想掐死她的字条。
是了,她从来都想走便走,不为任何人事牵绊。或许有,但绝不是他尹南浔。
男人嘴角笑意深深,重瞳却是寒意泠泠,长腿迈动几步便至,手中吃食随手扔在沙发上,滚烫的小面汤汁四溅,在真皮材质上腾腾冒着热气。尹南浔淡淡握起墨色琉璃桌上的水杯,勾唇一笑,砰——
玻璃迸溅,血和着水,顺着精瘦的腕滴答落地,残破的杯底却仍紧握掌心,鲜红蜿蜒至肘。
尹南浔,这是惩罚你的蠢。
饿了?她连你给的水都不曾碰过一下。
……
灵珰现在很狼狈。
他一出门她便跑了。裹了他没拿的西装外套。
这一带是C市著名的富人区,家家豪车无数,她走了好久才拦到出租车,却没钱付车费。
初秋的夜风不算凉,今夜却凭空多了些萧瑟之意。灵珰光着脚,裹着不合身的男子衣物,满身伤痕,在空荡的街上泪眼婆娑徘徊无措。
“师傅,能带我一程吗?”灵珰开口艰涩沙哑,弯腰询问时泪水落在地面上。
开车的是位中年大叔,似乎见惯了拜金不成反遭凌辱的年轻女孩儿,很鄙夷的皱眉看了她一眼,“去哪儿?”
是啊,她能去哪儿呢?
六六那儿不能去,她会立刻去找尹南浔拼命的,停北也会知道。况且她要去找尹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偌大的繁华都市里,她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能先走吗,随便去哪儿。”她乞求般的口吻,司机有些心软,开了车门让她进来。
出租车在深夜的城市霓虹里绕了一圈又一圈,路上行人寥寥,应是早已各自回家了吧。万家灯火里,灵珰坐在陌生的车上眼泪无声汹涌。
国外的无数个夜晚,她幻想过和他重逢的画面。或许他擦身而过视如无物,或许他恨她,警告她永远不准出现在他面前,她甚至肝胆俱裂的想过,或许,他携一家贤妻爱子,轻笑着说,以前不过一场年少轻狂,别再放在心上。她从不曾想过,五年后的第一次相遇,会是这样鲜血淋漓。
褚极光赶到时天色已是东方肚白,黑夜将散,朝阳未达,整个城市笼在一片庞大的青灰里。
灵珰抱着膝盖蹲在路牙边上,长发散乱的披在瘦削的脊背,她光着脚,小腿上有干涸的血迹。几步之外,一辆蓝白色出租车开着车灯等在一旁。
“你来了。不好意思,能先帮我把车费付了吗?”她听见凌厉的脚步声抬起头来,脸色白的像纸,费力的挤出一抹淡笑。
褚极光一眼望去竟是一愣。数年前初遇,那个身着鹅黄小衫,一颦一笑皆是轻快自在的女孩尚在眼前挥之不去,如今,一夜苍白至斯。
“极光哥哥?”她轻声唤他。
褚极光迅速回神,凌厉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灵珰蹲了许久,膝上又是血肉一片,本也站不起身,下意识伸臂环住他颈脖,紧紧裹在身上的西装稍稍松散开来,露出下巴上一圈清晰的青色齿痕。
褚极光心头一阵骤缩,却更加揽紧怀中女孩儿,轻声道,“别怕,我来了。”
女孩儿点点头,无声偎进他怀里。
不远处,被银色法拉利极速追逐了一夜的黑色兰博驾驶座上,男子看去大约三十岁上下,眉目硬挺,肤色古铜,犀利的眸一刻不停追着这边,耳上挂着黑色蓝牙,“元小姐被褚家的少东抱上车了,看样子是去城西的别墅。”
那边没人应声,只传来什么东西爆碎的声响。
虽无指示,男人依旧发动车子跟上。
果然,城西别墅。
她一路无话,抱膝蜷在宽大的副驾上,发丝被凉风吹了一夜,缕缕缠绕在一起,贴在苍白的侧脸上,呆愣愣的眼神失了焦。
车子飞驰到门口,褚极光将灵珰一路抱进卧室,她膝上有伤,他也不放心其他地方,正欲俯身将她紧裹着的西装外套脱掉。
“我能先洗个澡吗?”她轻声问道。
褚极光手一顿,收回来,“嗯,小心不要把水洒到伤口。”直起身到,“我这没有女孩儿穿的,给你拿两件我的衣服先将就一下。”
“谢谢你,极光哥哥。”
褚极光转过身正欲迈步的长腿一顿,背对灵珰道,“我们之间……别跟我客气。”
灵珰简单的擦了身子,换了褚极光给的灰色休闲服,长袖长裤什么都遮的住。一身尘土洗净,人也精神了一些,灵珰打开浴室的门就冲他浅浅一笑。
为什么笑?他把这一抹浅笑当做讨好,安抚,和为某人的开脱。
她方才哭过,他确定。那眼圈分明通红。
十指握了又松,褚极光面色青白,上前将人直接从浴室门口抱放到床上,不由推拒将长长的裤脚袖口卷起,猩红入眼,“他打你??!”
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森冷,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褚极光已骤然转身。
灵珰一惊,“不是,没有!”手抓住他握的铁紧的拳,灵珰也不管身上疼痛,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急急道“他没有打我,是我摔了一跤!是摔的!”
褚极光蓦地回头,黑眸似火盯着她,薄唇抿至青白。他真想问她,摔了一跤,那你颈上的青紫是怎么来的?
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回身将灵珰紧紧揽进怀里。何必问呢,不过伤人伤己。
“他无论怎样恨我,都不会跟我动手的。”
仿若呓语,怀里声音清淡而缥缈,他却该死的莫名听出一丝笃定。
“他没有资格恨你。”
她轻轻的摇头,“有的,他有的。”你不知道我怎样的伤害过他。
褚极光从来不知自己亦有无言以对的时候。当爱加上致命的亏欠,这种情感,真的能为时间所撼动吗?意大利的这几年,除了陆停北,只有他知道她是怎样过来的。
娇小的身体从怀中抽离,女孩儿小脸仰起望着他,瞳眸黑白分明,清澈坚定,“极光哥哥,我要见尹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