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转运了。醉江南,男五。有人点名要你。”胡国鹏顿了顿,“你……还愿意演戏吗?”
愿意,当然愿意!他一瞬间甚至想额手称庆,岑俞大脑几乎在一瞬间炸开,满脑子都是老旧电视故障时的雪花,他凑近仔细看,每一片雪花都是剧烈跳动的我愿意,却被什么东西堵在嗓子口说不出去。
“我…我想想吧。”
“那你想快点,快开机了。”胡国鹏温厚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三秒够不够,三、二……”
“喂!哪有这样的。”岑俞的嘴角不自觉也渐渐勾了起来。
“不开玩笑了,不过真挺急的,后天下午就得开机。让我说!让我说!小鱼哥你快回来吧!这次你是真的要发达了!胡爹爹说,只要你回来,他给你出路费,坐飞机!头等舱!”
“梨子乖,把电话给国鹏。”黎子秋的声音像夏天的汽水,高甜的泡泡咕噜咕噜地顶在岑俞的鼻尖,快乐的多巴胺随着电波,隔着几百公里,跋山涉水地跳进岑俞的身体。“这个差事我接了,帮我定明天的机票吧,胡老板。”
岑俞回到家,邬女士正在炒菜,老岑在一边汆肉丸。岑俞小心翼翼地走回房间把衣服换掉,和基站打辞职电话,把衣服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门外传来邬女士拖鞋的声音。
“出来吃饭了。”
岑俞捧着碗,眼睛时不时瞟一下邬春梅的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有事就说吧。”
“国鹏刚下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陪他出去玩几天散散心。那大学的时候人家老帮我,我最近又不太忙,我就……”岑俞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埋得越低,“答应了。”
邬女士端着碗,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岑俞碗里。“什么时候走?”
“……明天”
邬女士沉默了一阵,老岑左看看右看看,两边都不敢得罪也埋头吃饭,岑俞一口白米嚼了二十多下。终于听到了邬女士的声音。
“先吃饭吧,一会陪我去趟超市,买点水果路上吃。”
夜晚并不大黑,像由三片深浅不一,材质不一的布缝合在一起,泡进染缸中。最外层是湛蓝色纱布,中间是靛蓝色聚酯纤维,绣在最里层的是青黑色的棉布,层层叠叠地颜色相互渗透,相互染色,越靠近云层越深,越靠近眼睛越浅。偶尔会有一个红点,在远处微弱地闪烁几下——那是飞机要降下云层时人眼才能看到的灯。
接近凌晨一点,岑俞躺在床上,仍然没有将窗帘拉上。他甚至不想翻身。胸腔中的情绪如气球般不断膨胀着,他并不能分清其中是激动多一点还是不舍多一点,或许,比这两种情绪更加复杂,更加变化莫测,它无法被抽象成简单的一个词或者两个词。岑俞觉得眼热脸热,手脚却冰凉。他看着远处蛋黄一样的圆月,心中思绪万千,他的脑袋涌现出无数哲人的诗词,但竟不能说出一句。岑俞伸手虚握住月亮,手上啃啃哇哇的指甲坑像绕月的星星,他攥住了自己的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