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岑安睡到了傍晚,脑袋上套了个什么东西,有股轻微的压迫力。他伸手,抓下来一个两指宽的弧形金属条,像女孩子戴的发箍。
床被挪到了落地窗旁边,另一侧则用带木框的移动隔断隔了起来,颇具隐蔽性。
岑安拉开窗帘,特制玻璃滤掉了杂乱的霓虹和闪灯,让稀薄的暮霭清晰可见,天空仿佛褪了色,墨滴般溅着大小不一的黑点,移动速度有快有慢,分不清是飞鸟还是飞行器。
岑安滚到床的另一侧,将隔断移开一点,探出个脑袋。
病房里只有他和江烬两个人。江烬换上了深色正装,端正坐着,时不时应上几句话。
岑安竖耳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图灵侦查所开会,属下在向他述职。
江烬听到动静,回头瞥他一眼,指了指玻璃矮桌,继续聚精会神地开会。
桌子上是一盒做成葡萄模样的能量补充剂。
岑安蹑手蹑脚地挪到盥洗室,简单洗漱了一番,又躺回病床,摆弄起微机。
他很快就跟D3搭上了线,D3的全息像投到他床边。
“我姐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现在在舱里加速治疗,不便让你看见。”
“没事就好。”
D3忧心忡忡,“她的骨骼和肌肉很特殊,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岑安紧张起来,D3光是一双眼睛就能吊打所有医疗扫描仪,他说奇怪,那肯定真有问题。
“别担心,只是有一丝我没看懂的异样,倒也不是坏事。”D3安慰道,“我会尽快弄清楚的。”
“真不是坏事?你还说零号疫苗不是坏事呢。”
D3笑了一声,“她真的没事。”
岑安稍稍松口气,也许云渺拥有某种特殊能力,比如霓音那种伤口迅速愈合的异能。
“霓音呢?”
“那小子累趴了,正睡着呢。”
D3的眼睛泛着赤金的光芒,审视着岑安,“你身上的伤处理得不错,虽然看起来像新手干的。”
“也就随便贴了几张……等等?!”岑安扒开领口,往身上看,那些一眼丑笨的止痛贴不见了,每一处都贴着裁剪细致的药纱,碘伏的颜色渗出来,显然是做过消毒的。
江烬做的么……他又摸摸大腿,腿上也有。
“这又是什么?”岑安拿过睡觉时脑袋上戴着的“发箍”,问D3。
“稳定神经元活动的,用来防止噩梦。”
岑安往隔断外看了一眼,冷硬的下颌线、不苟言笑的冷酷表情,像终年不化的冰山……简直和昨晚温柔蛊惑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那的确是装出来的,可他不是挺嫌弃我的么,怎么还给我包扎伤口、助我安眠,还不让我知道?切,小媳妇儿作风……
“你傻笑什么?”D3突然出声。
岑安一愣:“啊?笑了吗?”
岑安摸摸脸颊,窘住了,好在D3没有追问。
“早上,江漓院长来过。”D3说。
“哦,她说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那会儿刚开始给你姐做手术,她就隔着玻璃看,走的时候给这边儿调了一批更高端的设备,将病房设为任何人不得进入的模式,包括主治医生——她的出现差点儿吓死我。哦对了,她还把我这周的班儿全调了,我可以无所事事地待你病房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安会心一笑:“问题不大,她不会坏事儿。”
“好吧。”D3没有多问,转身看着四周:“你这是在谁的病房里?”
“江烬。”
D3颇为惊讶地“哦”了一声,又问:“你要浪到什么时候?”
“还得再待一段时间。回去后,我很快就会回监狱,再出来恐怕就难了。所以,我得在这期间找贺时洄,拿祁越留给我的东西。”
“他让你去哪儿找他?他家里,办公楼,还是蓝朔的某些地盘?”
“诶?好问题,”岑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D3提醒了他,“他没说啊!”
D3无语半晌,沉吟道:“今天是19号,每月的19到21号,他白天一定是待在蓝朔集团总部的,晚上则整宿整宿地待在鲸之教堂,这样的习惯,已经持续了十年。”
“鲸之教堂……”岑安记下这个名字,“他在那里干什么?”
“悼念亡妻。”
岑安一愣,“十年?他的妻子……”
贺韶的母亲、江烬的姑姑,竟然离世十年了?
“嗯。”D3领会到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岑安有点犹豫,“那如果我去鲸之教堂找他,会不会太打扰人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去见他的路有难度?”
“说了。”
“那就是了。”D3笃定道,“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希望你去鲸之教堂的。在那里,他可以不用伪装。他对祁越的东西很看重,甚至可以用……虔诚来形容。”
D3说完,看时间差不多了,掐断通讯,全息像倏地缩成一条线,消失了。
岑安拧着眉,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未动。虔诚?贺时洄这是拿祁越当神明了?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在贺时洄眼中看到的祁越,一头利落的银蓝头发,贴满脸部轮廓的金属,扎进身体的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