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盯着宁非欲语还休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是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疯狂泵送着含氧血液，将热度染上他的面靥——这具身体正在用最本能的方式背叛他的理智。

那么，原因呢？原因是什么？鬼手已经被除去，明明再没有事物能够威胁他的心脏。

江狸低下头，怔怔地打量那只冰冷的、紧贴他胸膛的手，它的五指明明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寒气，却让心头一点热血迅速充盈四肢百骸，欢呼奔流。

这时。

“你的心跳…”宁非突然开口，语气轻柔，“很快。”

随着对方体内鬼气的消散，通感已经结束。但他此刻依旧能够感觉到手上残留着的触感，偏偏又遇上了加速跳动的心脏，两者感官叠加，致使宁非出现了一种错觉——

手与心仿佛穿透骨血，摒弃隔阂，亲密无间地相贴。

他恍惚半晌，耳边适时地回响起刚刚听见的一句又一句“喜欢”。那声音属于江狸，可他分明没有张口。

闻言，对宁非所想一无所知的B-4086望向他。

屋内烛火跳动，温暖的光斑打在宁非掩于阴影的脸上，将对方眉目间的大半孤寂都融冰为水。阴沉的表情不再，显露出温润五官本质，仿佛一块玻璃种的玉髓。

看着这一幕，小机器人鬼使神差地眨眼，将此刻的视野完整记录在芯片中。

这大约就是…“美”？

即便是由数据洪流构建的逻辑体系，在此刻也理解了人类创造的抽象词汇。

千万行代码构筑的钢铁思维中，忽有一阵电流掠过，所经之地全部停摆。往日查阅的诗句，人们吟诵的风花雪月，此刻终于能够在他的世界烙下印记。

他像是被宁非揭开了蒙在眼前的那层纱，始见天日。

主宰身体的芯片在被电流侵略后完全失能，他头一次毫无保留地接触这个世界——在此之前，他会屏蔽部分感官，比如疼痛警报和汗腺调控等，它们冗余、繁杂、非必需。

江狸凝视着胸前那只苍白的手，被封存大半的触觉像是一根野草，顶开地砖的缝隙：冰冷、柔软，仿佛在寒冰中浸淫百年。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没等他过多感慨，忽然，两人身旁传来“啪”的一声。

宁非眼神一凛，没有转头，鬼气便瞬间向声源袭去。透过床边层层叠叠的纱帛，江狸的视线精准捕捉到一尾落在地上的锦鲤。

“别！”

他唤出声时，攻击同步停止，显然，宁非也认出了目标的身份。

在两人的目光中，那条鲤鱼扑腾了几下尾巴，一阵白烟凭空升腾、覆盖了它。很快，随着烟气的扩张，一道人影出现。

“嘿嘿，两位道友，”由鱼化人，李弘身着白袍侧躺在地上，手臂支起，姿势堪称妩媚，“你们不如先唠着，我呢，就先走一步……？”

“你不能走，”宁非抽离右手，指尖掠过江狸尚未合拢的衣襟。一只乌鸦悄然出现，它用喙啄起布料，为躺在床上的人理好里衣与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