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玉很不爱听这话。她嫁进杨家一年多了,儿女一事上却始终没有动静,自己心里也着急,知道婆婆如今也有些介意,但当着亲戚的面,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笑着收下。
偏偏这亲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天佑媳妇是去年四月份嫁进来的吧,怎么如今这肚子还没个动静呢?”
陈红玉越发尴尬了。
周兰英干笑一声:“这事儿自然是要看个缘分的,如何急得来?”
那亲戚却一拍手:“话是这么说,可你看我那儿媳妇,进门这才几年,就给我添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了。老姐姐,不是我说,他们年轻小夫妻,这么久了还没个孩子,说不定呐,是身体上有些问题,你可得尽早叫他们去瞧瞧,吃几剂药,也好早日让你抱上孙子不是?”
这话说得忒过直白,不止陈红玉,就连周兰英听在耳里,脸上也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只好胡乱应付几句,给她打发走了。
才送了亲戚出门,就见隔壁王翠仙正在门口与人闲聊。
看见她们家有人出来,其中又有周兰英和陈红玉,王翠仙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是呢,大夫给把脉了,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你说我那儿媳妇是不是傻?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要不是我问她,她还自己蒙在鼓里呢。”
原来是杨天龙的媳妇李秀芝也有喜了,这件事早在前两日,王翠仙就嚷嚷得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如今又这般说,分明就是讲给周兰英和陈红玉听的。
周兰英的脸色固然是不好看的,钱宝儿瞅着陈红玉也暗暗攥起了拳头。
怕她人前失态,钱宝儿只轻轻扶了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可周兰英却偏偏转头看了陈红玉一眼,那眼神中再无往日的疼惜,有的只是怀疑与失望。
陈红玉看在眼里,心里如何能好受呢?
一回到自己院中,陈红玉也不理会迎上来的青青,闷头钻进了房里,扑倒床上,埋在被褥里小声抽泣。
青青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见亲戚的吗?怎么回来就哭了?”
钱宝儿示意她别多嘴,只道:“你去厨房里看看,晚上做几个姑娘爱吃的菜吧。”
青青满腹狐疑地去了。
钱宝儿本想进去劝解陈红玉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时候她说得再多,话再好听,于陈红玉而言,也是没什么用的。
她只好默默地将房门掩上,自己捧着个针线箩筐坐在外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绣品,那是到时候要缝制在新的冬衣上的。
恰逢杨天佑从书房里出来,他见钱宝儿端坐门口,不禁奇怪:“你坐这儿干什么?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关着门?”
钱宝儿赶紧抬手示意他小声些:“姑娘在里头哭呢。”她说。
“啊?”杨天佑惊讶,“为什么哭?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钱宝儿拦住,口吻也不大好:“才你那位亲戚不是来了吗?”
杨天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来送喜蛋的。”
钱宝儿微微一笑:“自然不是为了争蛋才哭的。”
杨天佑也笑了起来:“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呢。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宝儿便将前头的事说了一回。
杨天佑听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慢慢坐了下来,一声叹息:“这种事,我娘怎么能只怪到红玉头上来呢?儿女是上天给的,这福分可能有,也可能无,她们也真是……”
他这话说得倒还在理,所以钱宝儿也说道:“姑娘自然也不是因为别人一句话就伤心,只是这许多事发生在一起,难免叫人不多想。姑爷还是要多开导开导我们姑娘,心情好了,才能将养身体。”
杨天佑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很是。”他又站了起来,“我进去瞧瞧。”
知道他们要说私房话,钱宝儿也就不在门口守着了,干脆捧着针线箩筐坐到了院子里去。
马上中秋了,其它花草已显颓势,唯有一盆盆的菊花开得正盛。
还有钱宝儿的那株桃树,当初一根小小的枝条,如今也长成小树了。再长上一两年,恐怕这大花盆也装不下它了。
钱宝儿坐在凳子上,手背抵了下巴,凝望那株小桃树。
也不知它曾经的主人,这时候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至于她自己……
她无声笑了笑,她应当过得还行吧。
只是这心里隐隐约约的,总有一种不安。
或许是错觉?
她摇了摇头,挪开视线,回归手上的帕子,还是赶制冬衣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