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玉出嫁前一日,按着杏花村的婚嫁风俗,应当由新娘子的母亲来教她一些为人新妇的事情。陈红玉亲娘早逝,至于说长嫂如母,那分明就是个笑话。
所以当冯秀云象征性地过来时,陈红玉也没与她客气太久,三言两语便给她打发了。
临走前,冯秀云故意瞟了眼给陈红玉准备的小匣子:“姑娘是个聪明人,想必自己也会看会学,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就不多说了。”
冯秀云走后没多久,陈老爷也过来了。
知道他们父女俩一定是有体己话要讲的,所以钱宝儿拉了青青坐到院子里。
青青望着屋里的灯火,她一手托腮,脸上露出近来少见的惆怅神色:“宝儿姐姐,不知怎的,我好想我莲花姐姐啊。如果她没死,这时候该是她陪着姑娘出嫁的吧。”
那位素未谋面的小莲花姑娘,钱宝儿也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可眼下实在不是个缅怀她的好时机,所以钱宝儿拍了拍青青的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再怎么想也是没有用的,倒不如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那,”她转脸看向钱宝儿,“宝儿姐姐,你有打算过吗?”
钱宝儿笑:“我的打算就是多挣点钱,伺候好姑娘。”
“那我也是一样。”青青咧嘴一笑,两只手都脱了腮,她抬眼望向夜空,“明天应该会很热闹吧。”
杏花村的首富嫁女,嫁的还是三颗桂村的举子,热闹自是不必说的。
天还没亮,陈家的人就都起来了。
陈红玉屋里的人压根也没怎么睡,陈红玉是激动紧张,钱宝儿和青青则是被她拉着说了半宿的话,以纾解她的激动和紧张之情。
村里福寿双全的老奶奶来为她绞面。老人家已经快七十了,可眼不花手不抖,一根棉线在她手上就跟孙大圣的金箍棒似的,指哪打哪。
很快陈红玉一张脸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水嫩。如果她没有龇牙咧嘴后知后觉感到疼的话,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老奶奶和喜娘一起给她上妆梳头。趁着还没上口脂,范大娘送了一碗红豆小元宵来,钱宝儿喂给她吃了。
最后几口她说吃不下了,老奶奶笑道:“吃吧,这可是你今天唯一的一顿饭呢,到时候饿了再想吃,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呢。”
听了她的话,陈红玉艰难地把剩下的小元宵都送进了自己的胃里。
等上完了妆,换好了衣服,钱宝儿和青青瞅着陈红玉那张白白红红的脸,都忍不住问她:“姑娘,你脸上觉不觉得闷?头上首饰压得脑袋重不重?”
陈红玉端庄地笑:“还、还行吧。”
喜娘惯会说好话的,她扶了扶陈红玉头上的金钗:“这算什么,新娘子以后说不定还要戴诰命的头冠呢,等到那时候再叫重也不迟。”
喜得陈红玉笑道:“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等到了吉时,外头远远的就响起了鞭炮声,喧闹似乎也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喜娘拿起了盖头,对陈红玉说道:“新娘子,这盖头一旦盖上,到晚间坐帐,可都不能取下来呀。”
陈红玉本想点头,但无奈脑袋上的首饰实在是太重了,便说:“知道了。”
喜娘这才为她盖上了盖头。
大概是视线被遮住了,陈红玉又紧张了起来,她伸手就抓住了侍立在她旁边的钱宝儿的手。
钱宝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姑娘放心吧,我和青青都跟着姑娘呢。”
有了她这句话,陈红玉似乎安定了些,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院门前,钱宝儿听见外头堵门的人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着:“可都打起些精神来,这外头的是举人老爷,咱们虽说不大通文墨,但诗词歌赋也能来上几句,怎么的也得让举人老爷给咱们念几句催妆诗不是?”
便有众人起哄应和:“是啊。”
陈红玉听到外头嬉闹,她又紧张了起来:“宝儿。”
钱宝儿倾身过去:“怎么了,姑娘?”
陈红玉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可别让他们太过刁难了。”她说。
钱宝儿还没说话呢,一旁的喜娘就笑了起来:“果真新娘子是心疼新郎官的。”
陈红玉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笑道:“我家那些亲戚肚子里的墨水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只怕他们胡来,惹人笑话。”
钱宝儿笑着劝道:“姑娘放心吧,少爷也在呢,不会让他们太过分的。”
听得她哥哥也在,陈红玉这才稍稍放了心。
听着外头一声比一声高的笑语,陈红玉还是忍不住唤了青青:“你去外面看看……”
话音未落,就听就听见屋外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青青眺望窗外,拍手笑道:“姑娘,不用去瞧了,是姑爷他们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