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呼啸声直冲天际,火树银花落在钱宝儿的眸中。
她知道,无论此番他回不回来,无论自己有没有等他,起码这一刻的灿烂,她将永生不忘。
新春里的陈家格外忙碌,迎来送往者众多。虽然不比周兰英家多年不联系的亲戚上门的程度,但从众人给陈红玉添的妆奁来看,恐怕也不遑多让。
那些喜庆物件,陈家有收下的,也有添了些礼再退回的。饶是如此,钱宝儿看着就快要堆不下的库房,很是愁眉苦脸,这还不包括陈老爷和陈红玉兄嫂为她准备的嫁妆呢。
也怨不得青青私下里偷偷同钱宝儿说:“村里人都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姑娘的排场果真不一般。”
就连先前大放厥词的田老板,竟也像个没事人一般,抬着厚礼来来了陈家,绝口不提先前的事,只说往后两家继续合作。
陈红玉也是个硬气的,直接回绝了来当说客的她嫂子:“我的蚕丝都签给一位大老板了,再没有多余的匀出来了。”
冯秀云不甘心,追问那位大老板的名字。
陈红玉也只微微一笑,同她说起要带哪些人,哪些物件儿过去三棵桂村,只不提叶莲笙的名字。
如此一番忙碌下来,等钱宝儿好容易有空,想起金秋实要南下的事,趁着来厨房取陈红玉的补品时,顺便同范大娘打听了一句。
谁知范大娘却说:“怎么你还不晓得呀?过了年初二他就同他表舅公走了。”
钱宝儿当然知道他会走,只是没料到他会走得这么快,这么急。
范大娘备着晚上要用的菜,叹息道:“其实他走了也好,在家里他嫂子那般嫌弃,赚那几个钱还不够贴补家用的,离开倒也省心。”
钱宝儿不知道她是说金秋实会省心呢,还是他娘他兄嫂会省心。不过钱宝儿也没问了,他人都已经走了,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钱宝儿就是有些遗憾,除夕那天晚上应该问问人的,还缺不缺什么。
出了正月,春香就该嫁人了。
钱宝儿最后一次去瞧她,她看起来没有先前那么平静了:“我有些害怕,”她坐在堆满红被子的床上,看着钱宝儿的眼神像小动物一般瑟缩,“怎么办宝儿姐姐,我突然就不想嫁了。”
钱宝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人逼婚,可钱宝儿能跑,因为她没有任何顾忌。
可春香不一样,她有爹娘,有兄弟姐妹,况且她要嫁的那个人,又是她爹娘都点头的亲戚。
蔡婶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她端了一碟果子,无所谓道:“瞧你这丫头,宝儿姑娘难得来一趟,你还这副模样。怕,有什么好怕的,是女人都要走这一遭的。”
蔡婶就在钱宝儿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等春香嫁了,陈家姑娘也快要嫁了,怎么样,宝儿姑娘就没点心思?”
钱宝儿知道她没有什么坏心思,或许只是闲话,或许也真的是好意,但钱宝儿依旧难以接受,只胡乱敷衍了几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临走前,钱宝儿回头看了一眼,春香就趴在窗子上看着自己,一张脸泫然欲泣。
钱宝儿不忍心,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勉强笑了笑,转身就走。
她知道,自己应该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事,不知不觉钱宝儿绕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上。
途经一户人家,见一位瘦弱的中年妇人拖着一株桃树扔在了院外,根上还带着新鲜泥土,应当是新挖出来的。
同时院里又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就说这桃树碍事吧,如今挖了正好,屋里都亮堂了许多。”
钱宝儿看着那也不过一人多高的桃树,这时节只有光秃秃的枝条,能挡多少光呢?
听到女人的声音,钱宝儿又觉得十分熟悉,分明是听过的。莫不是……
“回头就在这里搭个架子,再去二婶家要几棵葡萄秧来,我就爱吃葡萄。”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钱宝儿想要笑,那葡萄架子岂不比这桃树更遮光了?
中年妇人丢了桃树,却没有立刻就进去,只缓缓在桃树干上坐了下来,一手搭在树枝上,另一只手摸了摸眼。
院子里的女人这时也出来了,她一脚踩在门框上,对着中年妇人道:“哟,我说您老人家坐在那抹眼睛干吗?没得叫人家瞧见,还说我不孝顺呢。快进来吧,再不做饭,该饿着你儿子了。”
中年妇人显然是有些怕这女人的,她慌忙站了起来,不敢再停留,跟着就进去了。
女人也瞧见了钱宝儿,见钱宝儿不走,瞪圆了眼睛:“小丫头片子看什么看?这桃树我们还要的,等晒干了好砍柴烧,没你的份。”说罢也扭身进去了。
钱宝儿知道这就是金秋实家了,刚才掉眼泪的,应当就是他的娘了,至于那女人,必然是他嫂子了。
都说人走茶凉,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这株桃树分明就是金秋实生下来的时候他爹种下的,他这一走,人家忙不迭就给砍了。
钱宝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在想什么,鬼使神差的,过去便挑了一根粗壮的枝条折了下来。